单乘的马车经历了千里的风尘，车篷上都能抖落一簸箕的灰来，路横州人高马大的躺在里面，憋屈得腿都伸不直，一柄重逾百斤的偃月大刀放在身侧，刀身上全是干涸的血污，乍一看像是快要锈烂的破铜烂铁。

大冷的天，他只穿了裤子，上半身被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缠得严严实实，腰腹和胸口处还有血迹渗出，应是被人拦腰砍了一刀，又当胸来了一下，每一下都足以要命。

“没死？”

苏问春问，开口声音嘶哑，极为难听，话一说完，眼眶便腾起热腾腾的雾气，路横州舔舔干裂苍白的唇，竟还扯出三分笑来：“放心，死不了。”

苏问春一把放下帘子，重新跳上马背，调转马头回到城门口，弯腰从高如海手里抢过那块金令高呼：“镇边将军回京，闲杂人等退散！！”

她的声音沙哑，吼出来以后，有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好像将边关的腥风血雨，一下子带进了繁华安宁的皇城。

听见她声音的人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伸长了脖子看向城门口，明明这几个月幽冥之战和镇边将军这样的字眼是这些人茶余饭后谈论得最多的，但现在听见却又觉得很陌生。

镇边将军回京？他为什么会回京？不是应该在淮山打仗吗？

众人都是一脸怔愣，那些御林军已御马将街道两边的行人驱逐，把宽阔的大道清出来，后面，贺勇号手吹响了军中的鼓号。

号手肺活量很大，底气十足，牛角发出浑厚吗绵长的悲鸣。

这声音比苏问春的声音穿透力强多了，隔着好几条街的人都听到了这些声响，皇城城楼之上，所有守卫在墙上插上红白相间的旗帜。

这场景，稍微年长一些的京中百姓都见了很多次，镇边将军每次凯旋的时候，都会这样，不过上面会提前很久贴出告示，挨家挨户的通知让人去城门口迎接，待大军入城的时候，城楼上会插满鲜红色的旗帜，迎接这些英雄回家。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低调得近乎悄无声息的让人进城。

而且红白相间的旗帜，意味着战败，死亡。

口口相传，镇边将军回京的消息倒是很快传遍全城，所有人都涌向中间的神武大道，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御林军铁骑震慑，不敢上前造次。

苏问春骑马在最前面开路，每隔一段距离就执拗的高喊那句镇边将军回京，闲杂人等退散的话。

贺勇带着三百亲卫跟在后面，马蹄声整齐得如同一个人，震得京都的地砖都在颤动，八人抬的棺木一步步从神武大道过，抬棺的将士个个都紧绷着脸挺直背脊，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往前走去。

镇边将军路啸廷战死沙场，扶柩抬灵这种事本应该是他的嫡子路横州去做的，但路横州身受重伤，别说抬灵，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躺在破破烂烂的马车里面，缀在马车最后面进城，狼狈至极。

京中百姓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肃整的军容，却还是被那种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血腥杀戮震慑，队列所经之处，那些杂乱的议论全都消散变得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突然有人痛呼了一声：“镇边将军，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