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苏忠国教导得很好，背脊挺直，目光黑亮灼然，像暗夜里的一束火光，一身正气不可摧折，浑身都是武将气度，然而她五官生得秀丽，虽然比同龄少女要高一些，却也不似漠北女子那般骨架高，粗犷野蛮，只是利利落落，让人一见就不自觉心生喜欢。

她之前低着头还好，这一抬头，整张脸便完完全全展现在魏诤和孙鉴眼前。

这是孙鉴第一次看见苏问春，之前还一直在想这个小姑娘到底长什么样，能在郡守府满门被灭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从远烽郡赶回来。

这会儿看见苏问春的全貌，孙鉴脑子里却陡然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

时隔多年，他还清晰的记得当初那张脸有着怎样坚韧的心性，又是怎样一点点被逼到绝处，变得灰败失去光亮。

孙鉴眼皮一跳，心脏变得有些快。

魏诤没有注意到孙鉴的脸色变化，而是专注思索着苏问春的话。

前些时日魏诤劝诫过赵琛，让他不要坐以待毙，主动查兵部，还可以把苏问春作为自己手里的一把刀整肃兵部，却没想到赵琛会让苏问春扮成宫女跟在自己身边，如今叶明昭死了，整肃兵部的事只怕要延后，按理，赵琛应该先把苏问春放出宫去，怎么还把她留在身边？

孙鉴一直看着苏问春，目光有着苏问春说不出的复杂深意，苏问春不由好奇的看着他：“御史大人为何这般看着罪女，请问罪女身上有何不可吗？”

赵琛和司念羽进御书房以后，之前帮他们撑伞的两个宫人便退下了，苏问春还淋着雨，外衣已经湿了大半，头上也全是雨珠，乍一看像是突然白了头。

“并无不可，只是觉得苏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故而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孙鉴淡淡的说，压下心底的讶异，因还有其他事要做，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和魏诤一起离开。

走出宫门，和魏诤分开，上了自家的马车，孙鉴脸上的平静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沉的忧色。

三公之中，太尉司政清是司家的人，又有皇后这个女儿，位高权重是自然地，而丞相魏诤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入朝为官以后没多久便得了司家的提携，很快爬到丞相之位。

孙鉴和他们不同，孙鉴是白衣出身，他是寒门子弟，十年寒窗才考的状元，然而中状元以后，他的仕途过得并不顺，先被任命去西陵做了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他花了五年时间才做出政绩调到京中，然后又做了八年的京兆尹，后又在官场浮沉多年才终于在前御史大夫戚牧然被贬斥以后，爬上御史之位，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孙鉴想起这些旧事，并不是要忆苦思甜，而是想起自己在做京兆尹时经手的一桩旧案。

十多年前，有一位女子自称被昭西王强要了身子，致使她怀孕，要状告昭西王，案发时，正好是他做京兆尹的最后一年。

那女子却在京兆尹的大牢待了好几个月才生下一个女儿。

那几个月，他一直陪在那女子身边，比旁人对那女子的印象要深得多，刚刚苏问春的脸，分明和那女子有八分相似，而过几日要被册封郡主的那位姑娘，却分明和那女子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这……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