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的时候,青枝推着他出去走了走。
在院里的石桌上,铺开自己药箱,一一展开那些针灸袋子。
庭院内,除去不远处、立于廊下听候吩咐的房内丫鬟、小厮,皆低着头;便是院外步履匆匆的下人,各司其职,谁都没往这边瞧。
青枝坐在小愚吩咐下人搬出来的长榻上,掀开他衣袍,看着因长期缺乏运动,而有些萎缩趋势的小腿;又因见不到阳光,而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捱的,原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明。
可这双腿,明明曾经驰聘沙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如今却落得惨惨戚戚,只得望洋兴叹。
青枝收回思绪,同他一并寻了穴位刺入,旁边还放着医书,他是丝毫不担心她这新手师父。
还在打趣道:“夫人不必如此小心,我没有知觉,便是你手重了些,也觉察不出疼。”
青枝乜了他一眼,手上却没半分松懈,摸索着穴位,将针缓缓旋入。
“用对了针,保不齐能早日好起来,至少不会更严重。”
柴昭辅凭借自己从前看过的那些药理,摸索着下一步穴位,并指给她看:
“这一针落这。”
青枝没有听之任之,而是左右衡量了半晌,才谨慎下落。
耳边,是他自言自语的叹息:
“我还以为你会像从前在西凉时一样,每次我出征,你都要劝我小心,说我是你的倚靠。”
“如今,我再不是你的依靠。不是因我病着,而是撷芳的搅和,让你没了安全感,彻底与我离心。”
青枝本就不是什么声名远播的神医,能妙手回春、活死人、生白骨。初出茅庐,专注手上的活计,却要听他聒噪,仿佛病者不是他一般。
当下便叫他清醒了两分:“从来没有合心,谈何离心?”
因为人是没办法分开一个,原本就不在一处的东西。
柴昭辅被她真实多了,从往昔的不解、愤恨、无可奈何,而今适应了,也学的脸皮厚了。
“夫人,你搬回正房住罢。”
青枝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便有血珠涌出来。
她一向云淡风轻的性子,也给恶心着了:
“爱妾在的时候,就让我主动让贤。美妾弃你而去,又把那骚窝给我。”
“你若不提这茬,咱们倒可相安无事。你若真没有自知之明,我的耐心不像你想的那么多。”
柴昭辅自觉失言,真情实感地有些遗憾:
“夫人,你知不知道男人都吃这一套?”
“我有错,可也不能全怪我。你性子太要强,过刚易折。有时候柔软一些,会更得怜惜。”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罢?”她放下针灸的物什,却也想一次性跟他说个清楚。
“你若喜欢我,即便我不去摇尾乞怜,你也会对我所有偏爱。”
“你若不喜欢,哪怕我谄媚争宠,你也会表面和稀泥,享受女人为你争风吃醋、带来甜腻的负担,随后左右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罢了。”
“而且住在哪儿,对我来说没影响。我犯不上为了住正房、多那两口吃食,就去违心曲意逢迎,不够我累的慌。”
柴昭辅一噎,却也没法厚着脸皮否认她说的。
便试着拉过她的手,歉疚道:
“以前是我不好,被情欲迷了眼,还以为自己能永远高官厚禄、富贵鼎盛,便不留后路。”
“其实我早知道那些莺莺燕燕只能享乐,不能甘苦,却总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不会跌入低谷。”
“不过你放心,以后便是我好了,也绝不会再沉迷那些狂蜂浪蝶,与你执手白首。”
的确,若不是撷芳突然造访,他自承诺好好过日子后,求她珍贵的愿意试一试,便再没有过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