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昭辅回营后,萧重荣亲自出帐相迎,跟他来的那天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时的他,忐忑、不安,在被萧侯声势浩大的迎接后,心怀感激。
此时的他得胜凯旋,却不屑于享受这将军的待遇。
“柴郎不愧为江南头号猛将,勇冠三军……”
萧重荣还未夸完,见他铁青着一张脸,便将后来的赞扬尽数咽了回去。
中军帐内,大摆筵席。
身边的文臣武将,皆是看主公脸色行事,纷纷奉承。
端着酒盅过来敬酒,柴昭辅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人,此刻带着遗憾和不解,谁的面子也不想给,纷纷推了回去。
其他将领也没有面露不愠之色,只要有酒喝,哪怕没有美人,战事吃紧、边关苦寒的日子,也就还能熬一熬。
不至于跟锋芒毕露的柴将军,针锋相对,避其锋芒还来不及,尤其主公才做了天怒人怨的决策。
柴昭辅不知喝了多少酒,平常闲情逸致小酌时,酒量不至于这般差。
许是愤怒之下,便越喝越上头。
终于将酒盅重重搁下,开口询问道:
“敢问侯爷,为何撤兵?”
萧重荣端着酒盅,并未及时回答,而是侧目偷瞄了他一眼。
擦了擦唇边胡子沾的酒渍,才慢条斯理道:
“小婿勿急,我不过是担心你初次出征,人困马乏,体力不支,故而鸣金收兵。”
“齐晖诡诈,以免中了奸贼之计。若遭埋伏,即便我搭救及时,老夫也不愿承受失去小婿的悲痛啊。”
“我宁愿跟齐晖以命抵命!”柴昭辅气得青筋暴起,目光如炬。
什么诗书礼仪,长幼有序、臣子本分都顾不得了。
他觉得悲愤,更觉耻辱。
“齐酌风可以不要命的打法杀了彭玠,不要脸的打法害死糜浑。”
“为何我们没有同归于尽、破釜沉舟的勇气?今日曼说是我,即便是主公,去跟齐晖伤兵一千自损八百,又能如何?”
他觉得自己的信仰一瞬间崩塌,甚至此行付出巨大代价,使一家老小殒命,到底值不值得。
他攻打的是谁?世人口中的奸相。
援助的又是谁?大家眼中仁义礼智信的萧侯。
“柴将军此言差矣。”萧侯帐中将军放下酒盅,替主公分辨了两句:
“你若想当莽夫,自己去做便是,怎可引得主公深陷险境?”
“若是群龙无首,难不成你还想吞占我西凉兵马不成?”
“小郡主只是义女,即便你不是女婿,而是侯爷的亲儿子,也得等侯爷立储。”
“如今侯爷正值春秋鼎盛,尔就如此迫不及待,是何居心?”
“竖子!”柴昭辅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重复了——昔日对白友恭所言:
“不足与谋!”
萧重荣帐内的几位将军纷纷拔剑,呵斥道:
“胆大狂徒,别以为自己打了半胜不胜的仗,就敢跟侯爷大放厥词。”
“黄口小儿,爷爷领兵时,你还在被窝里头吃你娘咂呢!”
这就是凉州人打招呼的方式么?
柴昭辅不理解,却也不想被恶犬咬了一口,再咬回去。
可惜他这江南公子,在西凉这种地方,温润不起来,也如玉不起来。
起身离开帐前,留下一句:
“你早晚败于丞相之手。”
几名将士指着他的背影,纷纷呵斥道:
“主公你看他!狂徒安敢藐视于我西凉?”
倒是萧重荣高风亮节,不与小辈计较,只压了压手,装模作样的安慰了一下手下诸将:
“少年心气,难免卓尔不群、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