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在炊坊熬了草药回来,将军夫人该拿捏的姿态全无,始终跟底层的将士们打成一片。
大概是常怀悲悯之心,便也忘了妇人得克己守礼。
才在帐中歇歇,小愚将晚膳端进来,由于第一次进军营,感同身受到战事胶着,对什么事都好奇,像只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询问个不停:
“小姐,今日两军对峙,为何都竖漢室的大纛?”
“丞相那边,高举大漢旗帜,其后才是齐家的大纛,丞相底下几位大将的旗子。”
“而萧侯爷这边呢,也将漢旗放在主位,萧旗列后,带有几位将军姓氏的大纛紧随其后。”
青枝抿唇笑笑,反问道:
“如若不然呢?难不成将自己的大纛列于首位?”
随即挑明道:“凡事讲究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
“既丞相如今并未称帝,萧侯爷也没狂妄到,敢自立门户的程度。”
“就算谁都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但旌旗指向之处,都得奉天子诏命。”
小愚听得懵懵懂懂,心想这是何必呢,一个被剪掉爪牙、又囚禁在金子做成的笼子里的纸老虎,何惧之有。
也许不是看中天子,而是演给那些——忠于漢室的士族,以及天下苍生、黎明百姓看吧。
也怕千百年后,史书口诛笔伐,说他等是乱臣贼子。都想给世人,留下一个忠君报国好名声。
忠君,兴许只是忠于那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能者之君。
报国,大抵就是都认为自己是正统,替天行道,统一天下,救百姓于水火,才是天命所归。
小愚见小姐用过了晚膳,便将杯盘碗碟一一撤下。
帐外,是军中士卒过来禀告:
“夫人,大都督在主帐呕血晕厥,侯爷正派人将他送回来,差遣小的先行一步过来告知。”
青枝诧异出帐,小愚立即掀开帘子,随小姐一并看向那士卒。
开口问道:“所为何事?”
青枝想不通,明明今日才打了胜仗,夫君又并非被人激怒、就能坠马身亡的莽夫。
难不成,是夫君初到凉州,水土不服,这才熬坏了身子。
又听士卒拱手道:“回禀夫人,是白太守不忿大都督私自起兵,将柴家留在扬州诸家眷,满门抄斩。”
“又将柴家一家老小的首级,连夜乘马献于丞相。与大都督撇清关系,用以自保。”
小愚听闻,被吓得面无血色,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惊叫声。
仍旧一阵心有余悸,若非小姐坚持,同往凉州,此时怕是已成了刀下冤魂。
青枝分不清是悲痛还是愤怒,嗫嚅道:“白友恭竟心狠手辣至此?”
果然,无毒不丈夫,连君臣兄弟,都可以全然不顾。
可怜了夫君的一双儿女,她带去扬州陪嫁的丫鬟、小厮,还有待她如亲生的开明婆母。
夫君遭此灭顶之灾,该如何承受。
与他感同身受,正欲去往军帐徘徊等待,已被小愚一把拉住:
“小姐,姑爷也是活该,谁让他当初不听小姐劝说,执意起兵?”
“难为我们小姐仁义,姑爷那般怀疑你、轻贱你、将你软禁,你现在还跟他同心同德。”
青枝甩开小愚的袖子,都这种时候了,哪里还能去跟夫君使性子。
只道:“即便他是我仇家,我也不会去落井下石,何况他是我男人。”
“若有朝一日,遭遇重创的是我,我也不希望最亲近的人来投井下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愚自知不该幸灾乐祸,羞愧的垂下头,已见远处几名将士,将姑爷搀扶了回来。
青枝接过柴昭辅,揽过他的腰肢,任由他将全部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送他回来的将军彭玠面露愧色:“我等未照顾好柴将军,惊扰夫人。”
青枝摇了摇头,无比感激道:“有劳将军。”
随即吩咐:“小愚,送彭将军。”
彭玠行了平礼,既已将人送回,自然再无停留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