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一夜睡到大天亮,梦里断断续续,都是那个狂徒的身影。
那张脸忽而变得很远,远在天边;忽而变得很近,近在咫尺。
从来不会认床,早上起来竟觉一阵阵头晕目眩。
小愚将早膳唤了进来,在外面跑野了,正准备跟小姐商议今日的游玩计划。
便听见院子里一阵人声鼎沸,为首的嬷嬷通传道:
“老夫人到——”
随后院门四敞大开,见一众人纷沓而来。
青枝一口羹没咽下去,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生生噎了半天。
小愚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不接受大娘子的敬茶,不传唤她过去,竟屈尊降贵,亲自过来探望。
堪称恒古未有,估摸着也是看透大娘子的心思了。
若是老夫人不过来主动打破屏障,大娘子能跟她相安无事,王不见王,直到给她养老送终,也不见上一面。
既是柴大官人不讲礼数在先,被人拿了错处,董氏便可任意妄为了。
只青枝不主动登门拜访,却不能在老太太过来时,还装傻充愣。
临时剪了杂色的布条,在头顶缠了一周,纠结了一瞬,是继续躺在**,装出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模样。
不然怎能言行合一,跟她宣扬出去的‘病入膏肓’、‘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相对。
若无大病傍身,那些妾氏搪塞也就搪塞了,便是挣扎着也得去给老夫人请安。
不过有自知之明,既不是那歌舞伎出身,也没那瞒天过海的本事,更不屑于弄鬼。
干脆就这么出门迎接了,省了很多动心眼的劳累。
去到前厅,老夫人已经到了。
青枝微微俯身行礼,老夫人进门,没有不可一世地径直走到太师椅上,等着儿妇敬茶。
而是十分和善地,主动走过来,亲手将儿妇扶起来。
儿媳在她眼里是家人,跟妾那些伺候的奴婢不同。
便犯不着跟自己人,摆什么主家的架子。
“丫头可觉今日好些了?”老夫人将她扶起后,才拉着她的手,同她一并走到长椅上坐定。
叫她坐在自己身边。
青枝不知是不是受虐待惯了,十分不习惯婆母这般礼贤下士。
若得偏爱,欠了人情,必须得付出点什么。
或掌家,同一帮妾们打擂台;
或肚子,为柴家开枝散叶;
或自由的时光,需得跟柴郎琴瑟和谐,以免得老夫人担心。
所以这些偏爱,她宁愿不要,也受不起。
只很多疼爱,不是她拒绝,就能躲得掉的。
“大娘子不知道,打从您还没进府,我们老夫人就日夜盼着。”婆母身边的嬷嬷,从中语重心长道:
“大婚之日,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原想着多了个温柔贤淑的女儿,可以膝下承欢,正准备跟你闲话,却听闻你病了。”
“老夫人这两日茶饭不思,今儿还吩咐下人,要去寺庙祈福。”
“山上路途遥远,被我们好说歹说的劝下了。非要来看看大娘子,这才安心。”
青枝一副伏低做小的温顺模样,今日出游之事显然是泡汤了。
眉眼柔和道:“让婆母挂怀,是妾身的罪过。”
心底诧异,也有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