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确实没想到，你还能记得那剑。”祁衍垂眼看着杯中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晃动着的酒液，形状优美的薄唇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轻笑。

陆酒鸢抿了抿唇：“所以那时拿着那剑的人……就是王爷你，对吗？”

“是。”祁衍看着她，神色淡薄，“那晚，本王确实在场。”

陆酒鸢沉默了。

“但，本王不是去杀你父母，而是想去救他们。”忽然，只听他又淡淡道：“只可惜，晚了一步。当我们赶到时，他们已经死在了那些人的血刃之下。”

陆酒鸢一怔。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人的脸，突然失去了言语。

心很乱，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作了一团，解也解不开。

可她清晰地意识到，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她心中高高吊起的一块大石头扑通落了地。

“……那些人？指的是？”她追问道，“我爹娘到底招惹到了什么人？”

“你真的想知道？”

“想。”

“就算，日后会牵扯进一些麻烦和旋涡里？”

“……我不怕。”她摇头道，“我只怕自己到死之前，连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祁衍凝视着她在夜色中越发显得莹润白皙的小脸，片刻后，终于再度开口。

“派人杀害你爹娘的人，是榆王。他一直很有野心，十年前，皇上拒绝选秀女，榆王的谋士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在民间发布关于当今圣上喜欢男人的流言。不久后，他们策划某天晚上去逼宫。”

陆酒鸢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意识到，她将听到一个被尘封多年的大秘密。

“但他们的逼宫计划没有成功，因为他们写着计划的信件，被你爹，也就是当时的陆知府的下属无意中截获。你爹是忠臣，为瞒过榆王，便假装是自己的女儿生了病，一家人进京投奔弟弟，为女儿找御医。其实是想将榆王意图谋反之事告诉皇帝，同时，他也将消息传给了本王的师父，裴太傅。”

“……裴太傅？”陆酒鸢想起他在王府中供奉的那个牌位，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不过十年时间，他的师父也已经离世了。

祁衍浅酌了一口酒，继续道：“师父料到榆王的人可能已经得到消息，会派人去截杀你们一家人，故而带着我们前去救援。”

陆酒鸢在脑中整理了一下自己方才所听到的一切，缓缓问道：“……所以，王爷之所以出现在那儿，真的是想救我们。”

她眼神有些呆滞，随后自嘲一笑。

“我好傻……竟然连自己真正的仇人都记不得。”

“你当时才六岁，记不得自是正常的。”祁衍语气淡然道：“只不过，本王倒是不明白，为何你独独记住了本王的剑。”

陆酒鸢也是有些不懂，但她仔细一想，给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的解释。

“或许是因为……王爷的那柄剑，很好看吧。”

如今回忆起来，确是如此，那剑上虽然滴着鲜血，可那在黑夜中闪烁着寒光的样子，光滑的剑身，以及那只握着剑柄的骨节分明的手，才是让她一直记得的原因吧。

原来……那柄剑，并不是来伤害她的，而是来保护她的。

陆酒鸢眼眶一热，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觉得自己活得仿佛像个笑话。

“那……最后榆王应该是没有发动逼宫的，对吗？”她问道。

祁衍回道：“没有。尽管那些杀手取走了那封信件，但他一向多疑，仍旧担心事情有变，最后取消了谋划好的行动。”

“……这样啊。”陆酒鸢松了口气，“那爹娘他们……也不算做了无用功了。”

最起码，他们成功让榆王打消了逼宫的念头。

“那……后来为何都说，我爹娘他们是被路上的匪贼杀死的呢？”

“因为此事相关的证据，被榆王抹除得一干二净，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祁衍神色冷冽，“此事涉及亲王谋反之罪，没有证据，无人敢上报给皇帝。即使上报了，也无从证实。”

所以，陆酒鸢的爹娘便只能是“进京途中被山贼马匪所杀”了。

“……我明白了。”陆酒鸢苦涩一笑，突然问他：“王爷，你知道我爹娘他们为何给我取这个名字么。”

祁衍微微一顿，“为何。”

“在爹的故乡，有一种酒叫做雪鸢，很好喝。他们二人便是因为这酒而定情的，所以，便给他们的女儿取名为酒鸢。”她浅浅一笑，“这是我娘将我搂在怀里告诉我的，我永远都记得她说这话时那种幸福的语气。”

不过，她没有沉浸在悲伤和怀念中。

“王爷。”她看向面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缓缓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那位裴太傅，前来相救……”

“你的感谢，他是听不到了。”却听对面的人淡道：“他如今恐怕早已入了地府，投完胎了。”

“……嗯，这位裴太傅是王爷很重要的人，对吗？”她认真地问道。

祁衍看向手中玉佩，忽然扯动了下唇角。

“亦师、亦友。”

陆酒鸢：果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只是不知道那位裴太傅是为何离世的，总觉得似乎跟祁衍现在变成这样有些关系。

想了想，她又问：“那王爷身上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还是……蛊？”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全部问出来。

毕竟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可能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也是借着这几分酒意，不怕死地在这儿试探祁衍的底线。

或许是酒意上头，让她还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今晚不管她问什么问题，祁衍都会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