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菜七品：松鹤延年、芥茉鸭掌、凤凰展翅、虾籽冬笋、天香鲍鱼、三丝瓜卷、椒油茭白——膳汤一品：竹荪鱼唇——”

随着小太监捧着膳盒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入，殷太妃并蓿琏长公主亦是双双步入了清和殿内，这是林清挽自离开上京之前，公主府那一别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林清挽看着殷太妃那宽厚依旧的眉目，以及蓿琏面上那抹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微笑，很多事情，突然不受控制的就在眼前一一浮现。

她想起了那支笛子，想起了方氏父子，想起了远去西疆的种种，想起了邺城苍灰低垂的天幕，想起了那个年轻战士略带羞涩的最后笑靥，也想起了几个时辰前，宣政殿内的那幅题字。

心内涌上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温婉笑着，随着慕容衍一道行下礼去。

林清挽与慕容衍行的是家礼，只是略微福了福，而林家对她们则是行了君臣之礼。

林清挽看着蓿琏得体微笑着轻轻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只是那微笑之下，或许也藏了和自己一样的无奈心酸。

见礼过后，殷太妃亲厚的上前亲自握住慕容衍的手，言辞殷殷的开口道：“皇上，你这次大胜北胡，真正让我王朝威扬四海，做母妃的很是高兴啊！”

慕容衍淡淡一笑：“全靠先帝圣明烛照，不然也不会有此大捷，我怎么敢将功劳据为己有。”

殷太妃依旧温和笑道：“皇上真是太过谦了，你不知道，因着此次的大捷，皇后有多高兴，你们的班师大军距离上京还有半个月脚程的时候，皇后就已经吩咐本宫着手筹备着今晚的庆功宴了。”

慕容衍微笑应道：“太妃娘娘费心了，我在此谢过。”

“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在前线浴血拼杀，做母妃的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心备下点酒菜，实在惭愧。”

“太妃娘娘乃千金之躯，自然不能冒任何风险。”

殷太妃闻言一笑，也不松手，径直拉着慕容衍一道往玉阶之上走去：“大家怎么都站着，这就各自入席吧。”

清和殿宴席三级玉阶，最高一级的主位自然是留给孟皇后和殷太妃娘娘的，林清挽与慕容衍的席位在第二级玉阶的左侧，驸马爷与蓿琏长公主坐在右侧，最阶之下，便是臣子的宴席。

他们方入座没多久，第一轮御菜便络绎不绝的传入殿内，小太监拉长了的声音尤显尖细——“御菜三十六品：砂锅煨鹿筋、红梅珠香、凤尾鱼翅、白林猪手、串炸鲜贝、蝴蝶虾卷、**里脊、山珍刺五加、玉笋蕨菜、鲜蘑菜心……”

在长长的通报菜名声中，席间众人纷纷起身，静静侯着，既然御菜开始上了，那便意味着孟皇后就快到了。

果然，不一会，宣礼太监响亮的通报声压过了御膳房太监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行礼接驾，皇后娘娘缓缓步上玉阶，自他们身旁经过时，林清挽低首敛容，只闻得到一阵幽娆香气直入心脾。

皇后与殷太妃娘娘坐定，方示意众人起身入席，林清挽抬眼看去，仪贞夫人已经换下了方才见过的那套湖蓝色衣裙，穿着一袭明黄色绣凤凰的金丝绫缎裙，手挽玫红软烟罗，瑰姿艳逸，仰抚林髻，俯弄芳荣。

待众人坐定后，古乐声响，十二名身着华服的宫女焚香入宴，在她们身后，是当朝蓿琏长公主殷婉容，身着正装红裙，笑意明艳动人，亲手捧了金杯御酒，步上玉阶，在皇后身前盈盈下拜，端酒举过头顶，落落大方的微笑道：“请母后升御酒犒赏功臣！”

孟皇后如传言一样很是宠爱这个义女，一手接过金杯，一手亲自拉起了蓿琏：“怎么是你亲自来了，哀家方才还在奇怪怎么在席间见不到你。”

殷太妃起身笑着回应：“是蓿琏非要如此，我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允了。”

蓿琏长公主向着孟皇后甜蜜一笑：“皇上为了朝政日夜操劳，更是为了国家浴血沙场，蓿琏身为女子，不能为皇上分忧，就只好亲奉御酒，尽自己的一片心意，也算是，不白担了大周王朝公主和母后女儿的名号。”

一番话，将本不合时宜的举止说得入情入理，更能深得上意，看来真如外界传言所说，这位公主，热心朝政，若身位男子，那便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厉害角色。

林清挽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将军府影对自己说的话——

天家公主，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而这位蓿琏长公主，又要更费油一些。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带上了些宛尔笑意，转眼去看影，他倒是一眼都没看蓿琏长公主，面上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眼底的那丝厌烦若不是亲近的人，是不会察觉出来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林清挽的视线，他转眸看她，许是察觉到了她微笑中打趣的意味，他挑眉斜睨她，不觉笑意更深，他也没撑下去，重新对她明朗一笑。

“林影不看他未过门的妻子，倒看你这个姐姐做什么？”

慕容衍含笑的声音轻轻响起，林清挽转眸看他，略带嗔意的轻笑道：“王爷，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他唇边的弧度一深，正欲说什么，已见孟皇后高高举起了金杯：“哀家以此酒，贺我王朝勇士凯旋，威扬四海！”

“谢皇后！”众人纷纷举杯应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杯饮尽，孟皇后又对席间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方才将金杯交还到蓿琏长公主手中的托盘上，慈爱笑道：“蓿琏向来懂事，哀家没有白疼你，快入席去吧。”

蓿琏长公主娇悄一笑，捧了金杯莲步轻移，仪态万千的走出清和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清挽自己的先入为主，她总感觉其在路过影所坐的席位时，略微的放慢了脚步，视线也有意无意的柔柔飘去，而影一如既往的压根没注意。

不一会儿，蓿琏长公主便换了件嫩黄色彩蝶双飞的碧霞罗回殿入席，她方一坐定，第二轮四十八品御菜便端了上来，乌龙吐珠、干连福海参、蟹肉双笋、沙舟踏翠、腰果芹心、明珠豆腐、草菇西兰花……

无不色鲜精致，丰盛至极，而伴席歌舞，亦是准备得美仑美幻，犹如天音仙姿，疑似梦里。

想来，殷太妃为了今日的庆功宴，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虽然她为的不是慕容衍，而是拉拢皇后。

待到第三轮七十二品御菜撤下，孟皇后缓缓笑着看向林岩鹤与影坐的席位，不急不徐的开口道：“林将军不仅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膝下子女亦是国家栋梁，此次平定北胡一役，将军的子女均是功不可没啊，尤其是林影，亲上战场，浴血杀敌，战功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