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看到立于槛车边上的戚九九，他笑了起来，“你来看我了。”

“阿叔……”她未语泪落。

“莫哭。”他本能想伸手去给了擦泪，却发现双手伸过栅栏却碰不到她，尴尬地扯了个笑容。

“你可是在怪阿叔？”陆子行叹了口气，“怪阿叔与那王明为伍，害了那么多孩子？”

“是，我该怪你的，本该怪你的，可我却恨不起来，我心里难受。”

“小雪，”陆子行被冻的鼻子眼睛都是红的，声线也有些不稳，“阿叔何尝不知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若我不够狠心，就对不起你的阿爷和那五个兄弟。”

只一会儿功夫，戚九九的小脸也冻红了，“那是你一厢情愿，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陆子行想都没想：“自然是可以沉冤得雪。”

“不，你错了！他们想要的，只是大安坊的李阿婆能有钱治腿上的疮病，永安坊的小墩子在大雪天能有双鞋穿，延福坊的刘阿翁可以有个栖身之处不再流落街头，光行坊的杜进士能买得起竹简不用再拖着一麻袋的树皮去干谒，想要的，只不过是‘一方安宁’罢了。”

“一方……安宁……”这四个字如针般扎入他的心中，曾几何时，那也是自己常挂嘴边的字，曾以几何时，那也是他为之奔赴的目标。

“我知道你为他们感到愤恨，我也恨，恨上苍不公恨好人不能长命，但是我不会把这种恨转移到别人身上，他们无辜，不该承受这一切。”

“难道就让你阿爷这么白死了？”

“他怎么会白死？”戚九九目光闪动，“你还记得他，柳烟儿还记着他，长安县的底层百姓都记着他，就够了。而我，也同你一样，依然会因为他们的冤死而含恨，那是一个女儿对死去父亲唯一的牵挂了。”

陆子行垂目，遮住眼中流动的水光，“阿叔很高兴，小雪长大了。阿叔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

戚九九把手伸过栅栏，抓住他的手，哽咽道：“阿叔，我不想让你死！”

“别为我难过，这是我该走的路，我想做的已经做了，现在没什么遗憾了。”

“我去找崔铭，我去求他保住你的命，哪怕发配充军都可以，只要你能活着……”

陆子行用力抓了抓她的手，厉声道：“不要去！我是罪有应得，你断然不能再为了我而做这些让你良心不安的事。”

“我……”她不知该说什么。

“更何况，崔铭是个好人，正直忠义，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他对你是真情实意，你断不可因为我让他为难。”

“阿叔……”她哭出声来，“我不是他，没有什么壮志豪情正义忠骨，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死，我真的做不到。”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陆子行慢慢松开她，身体往后靠去，“小雪，来年，记得在你阿叔的坟头上放一坛好洒。”

戚九九忍不住，靠在槛车上哭了起来，许久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