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是个纸老虎,向来欺软怕硬,见风使舵。
碰上秦深这般咄咄逼问,她早就耍不起泼了,只是一味装可怜,希望能博得乡邻的同情。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拍着自己的大腿干嚎道。
“便是我往日对你不住,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也不必这般心狠吧,田地都没了,一分银子也没捞到,大家以后靠什么吃饭呐……你、你还挑唆我儿子跟我分家,我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过活噢!”
她这话儿,也算说到大家的心坎里去了。
不为别的,只这糊口吃饭的事确实迫在眉睫!
虽然朝廷免了一年赋税,但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汉子,有点手艺活儿、能使力气的青壮,尚且能去城里头寻份活儿干,年纪大的或是只会种地的,只能望着满屋子的农具抹眼泪。
现在村里头,当属西林院子的文娘子最心安,她一个人就有山里三四十亩地,倒是成了个小地主了。
也有当初卖地给她的人,再想问她买回来的,只是她谁也不肯卖,即便加了三成的钱给她,她都一口回绝了。
看起来,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文娘子,你家也没个青壮,你二叔也死啦,靠庚哥儿一个人,怎么打理那三四十亩山地哇,不如还是分出来卖了,你也是赚得呀。”
边上有妇人帮着王婶说了句话。
秦深听了,笑意泠泠,转眸斜睨了过去。
“好啊,我只照着市价卖了,你们哪家能捧来银子清账,我田契当即就给你——亲兄弟尚要明算账,赊账的一概不卖,当时贱卖的时候一点不心疼,现在又当个宝儿的,我只放了话,你们但凡家里还有买地的银子,也不会看上我的山地的。”
秦深说的是实话。
现在滩头村想着买山地的,多是被王起子坑害惨的,家里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有余钱按照市价问秦深买回去?
不过是想贴着老脸暂赊着,待日后还转了再做道理。
且直说了,但凡有这个钱,也不会看上山里的孬地,一定再借凑些,去买下河沿的水田了。
秦深不愿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烂好人,索性放出话来,不卖,谁来都不卖。
妇人被她呛了回去,讪讪闭上了嘴,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这时,却听秦深继续道。
“我虽不卖地,但可以佃给大家,第一年朝廷是免田赋的,我的佃租也免上一年,只当把孬地好好养养,来年好下麦苗,第二年我才收租子——丰年五五,荒年三七,文书一年一签,不愿做了或是自己买地了,大可撩锄头走人,绝不强留。”
男人们惊讶不已。
一般地主家不分丰年荒年,都按三七收佃租,地主七成,佃农三成!
而且,朝廷摊派的赋税都还在佃农的三成里头,丰年尚能勉强糊口,到了荒年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对比来看,秦深开出的条件,可以说属于仁义善行了!
再说了,一年一签,随时都可以走人,不必被绑死在地里,作死做活看不到尽头。
大家心里都有一本明账,仔细算算就知道,现在去秦深家做佃农,是可行的法子了。
于是,渐渐有人举手,表明自己愿意去当佃农,还想问问细节处,例如农具用谁家的,耕地是否有黄牛借用,秋上要种些什么肥地等等。
秦深收归好食篮子,对着他们道。
“等筑堤下了工,愿意的请来我西林院子吧,签了文书便可以先选地,农具也可以分一套回去,若迟了只能自己办置了。”
话音落,已有男人们跃跃欲试,他们彼此目光流转间,已带了竞争的审视之意。
傍晚边,日落西山。
不出所料,西林院子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来人有些愣头愣脑,一味盘算着自己要选哪块地,秋上又要种些什么;有些活络了点,还不忘拎了一篮子鸡蛋,或者山里的野菜过来讨好,盼着能分块好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