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胖的将军又开口道:
“督公!今日又是射鹄子,什么彩头哇?论我说,老是杀那些死刑囚犯,老子都杀腻味啦,不若抓些汉人妇孺,叫咱们换换口味哇!”
秦深知道射鹄子一说,原是朝廷督教建州人,不忘马背上得天下,不懈怠弓马武事儿。
可富贵闲养了几年,他们全然忘了,射鹄子名义上是练武,实际则是聚众赌博。
有人做局头,请人来家玩乐,高悬栖皮,送以响箭,玩乐的花样数之不尽。
可到了卫槐君的这里,竟把移动的靶子,换成了活人!
射鹄子,俨然成了杀人取乐的游戏了?
秦深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不自觉向边上之人望了过去——
卫槐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坦然回视,勾起一抹无赖的笑意,凉薄轻蔑。
“好,应了将军所言,御史台那几个都叫我杀了,他们的一干妻女婢子,我都拿了来,今儿就充作那鹄子罢。”
“哈哈哈,好!多谢督公!”
矮胖将军哈哈大笑,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的抄起悬在身边木架上的弓囊,然后大声喊道:
“放鹄子!”
得到了卫槐君点头示意,边上的奴役,小跑过去开了一道铁闸门。
霎时,凶恶的狗吠声传出,赶着大约二三十个女人从里头跑了出来。
有蓬头垢面,粗布夹鞋的婆子,有锦衣褴褛,满脸惊慌的妻妾小姐,还有丫鬟婢子,她们哄哄乱乱,尖叫推搡着跑了出来。
原本身份悬殊,云泥有分,但现在都是一样的,成了别人玩乐的鹄子,再分不出身份贵贱。
她们还没意识到危险,那矮胖将军已然嗖嗖开始放箭!
几个女人尖叫着,应声而倒,一头砸进了水汪子里,再也没站起来。
秦深低呼一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强迫自己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封存的记忆打开了,她曾被这魔头裹挟,参观了东厂炼狱惨无人道的折磨刑讯,今日又是这般!
她耳边充斥着女人的惨叫声,男人们兴奋围猎的叫嚷声。
嗖嗖嗖。
嚆矢破空,响箭不断。
所有人都下场开始猎杀了。
秦深的膝盖有些发软——在亲眼看到一个惊慌失措,才七八岁的女孩子,被一箭射在心口处,直直翻倒在泥潭里,她再也忍不住了。
阖上目,泪水潸然,她扭身就要逃离这里。
谁料才动念头,她的手腕已被卫槐君狠狠攥住,只一牵引,整个人向前踉跄,当下扑进了他的怀中。
卫槐君紧锁着她,喉咙溢出的是痛快的狞笑声。
这般杀戮,一贯叫他血液沸腾,可却从未让他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或许,只因为是她在边上看着,看着他一步步坠入魔道,万劫不复,他才痛快!
卫槐君叫杀意蒙蔽了心智,已然分不清,怀中之人是秦深,亦或是那个画中之人。
他从背后禁锢着她,在她耳边似是情人呢喃,说的却是剜心刮骨的话:
“看见了么?我问你看见了么!?我等你亲眼看看这些,等得实在太久了!”
秦深疯了一般的挣扎着,他的话像尖刀利刃,狠狠捅进了她的心口。
她甚至不知道为何心疼,却泪如泉涌,难过的呼吸顿挫,几乎要死掉过去。
拼着被他当场扼死的危险,她疯狂捶打着他:
“你疯了,你疯了,你快放开我,我不是她,我是秦深,我不是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