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下哼笑了两声,转而成了由衷的笑意。
卫槐君也没想到,竟还能在自己身上,寻到这样的笑声。
秦深闻得这笑声,心里大松一口气,暗道:幸好幸好,小命得保。
夏风徐徐,从窗隙中钻溜了进来,屋中炕下摆着几方冰盆,叫风掠过后,送开丝丝凉爽之意。
卫槐君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娟,丢盖在秦深的脸上:
“擦干净后,跟着我出来。”
说罢,径自抖了抖宽袖,闲适惬怀的提步,往堂屋外走去。
秦深记起身上带来的治伤药和宫粉,便追着他的身影,拔声问了一句:
“那、那个药,我给你放哪里?你若不叫我看看伤痕?太久的老疤,是不管用的,但我给你带了两盒粉儿,尚可盖上一盖——”
“少废话,动作快点。”
卫槐君并未停歇步子,悠悠抛下一句话,已叫屋外风吹得四散。
油然作云,沛然作雨。
夏季的天阴晴不定,头顶突然吹来一片黑云,叫西北风一卷,噼里啪啦就下了起来。
秦深随着卫槐君的脚步,来到了一处覆着天棚的宽敞校场。
虽是下雨天,可棚中挤了好些人,这帮人看相貌打扮,大多是建州大族的纨绔子弟,或有官员武将,混立其中,各自科插打诨,吹牛放屁。
见卫槐君到,众人噤了声,纷纷立起冲他作揖行礼。
他们余光处扫到边上的秦深,难免诧异——
向来不近女色,杀人不眨眼的东厂魔头,何时要带女伴一道儿作嬉耍玩了?自不免对秦深多看了几眼。
卫槐君免了众人的礼数,随后便有仆人搬来一张罗汉卧床,他慵懒的靠了上去,捧起茶水,轻叩着茶盖中,悠悠开口道:
“人都到的挺齐全的,只是天公不作美,这会儿落了雨,扫人兴致。”
“督公!这有什么关系?下雨方好呢,一会儿咱们行起乐子来,叫雨水一冲,那血水哗哗的流淌着,夺目都是猩红,不正和您意?”
说话的矮胖男子坐在下首第一,他生得一副猥琐样儿,说起话来牙齿外露,脸上的肉一棱棱的。
秦深在边上细细打量他,见他有一双罗圈腿儿,便知他大概是个武将,常年坐在马背上行军打仗,腿都合不拢了。
可他既为将领,该是个膂力强劲的剽悍男人,却不知怎得,现下身体肉松弛下垂,肚腩满满,脸上也是一副纵欲过度,烂醉酗酒的菜色。
这才多少年未打仗,建州的武将已这般马放南山,刀兵入库了?
秦深心中疑惑不断,不明白为什么卫槐君带她来这里,既不是女伴,没个座位,更不是丫鬟需要服侍在他左右。
她只是尴尬的立在边上,无人提及,也无人敢问。
卫槐君双手一拊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奴仆们捧着一只只鹤腿水烟袋走了进来。
客人们皆有人服侍,敬烟的是丫鬟,她们单膝跪地,用火石跟火镰轻轻一划,点起纸眉子,再用手拢进烟锅子里——
捧着手,送到了每个人的嘴边。
众人迫不及待的张嘴就含,像吸食有瘾一般,醉仙醉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秦深心下大骇,犹记曾听人说过:
卫槐君现在圣宠优渥,权柄滔天,在皇帝还是潜邸晋王的时,他就入幕做了宾客,此外他还用了一种特制的水烟,叫皇帝上了瘾,从此再也离不开。
想来,就是这个东西吧?!
她放眼望去,这场中吸食之人,少说也有三十多号人,各个都是非富即贵的王孙贵胄,非文即武的朝中大臣,而且大多是都是建州人!
奇怪的是,大家吸食得如痴如醉,但卫槐君自己却不抽那水烟……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众人才从云巅翩然下来,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虽是寻回了些理智,但整个人还是轻飘飘的。他们心情好到不行,体内的暴戾恣睢在蠢蠢欲动,恨不得当即提刀杀人,磨牙吮血,迫不及待要尝尝那血腥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