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波一苇那时年纪还小,他想爬上马背赶回水魔大营,却无论如何都上不去。这里距离大营很远,若天黑之前赶不到,一个小孩子留在沙漠中是十分危险的。
腮波一苇正努力扯动着缰绳想让那马卧倒,只听到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喂,你能不能快点,别挡着路。”他回头一看,有个身披蓝袍、长相清秀的男孩子骑着一批小马正在他身后,等着他腾出路来。
腮波一苇向对方解释:“我骑不上去,它不肯听话。”那男孩子毫不客气地嘲笑他:“是你骑术不好,不能怨它。”腮波一苇那时只有七八岁年纪,正是小孩子有虚荣心的时候,见对方这样说,他就反问:“你骑术很好吗?”对方很不谦虚:“不太好,不过骑它没问题,哈哈哈。”他见对方敢嘲笑自己,就用激将法:“那你来。”
那男孩子跳下小马,走到腮波一苇面前。他拉着大马的缰绳,先将右脚踢过头顶,然后钩住马镫子一跃而上,他还好像要气腮波一苇似的,骑着马跑出去一圈又跑回来。然后他身轻如燕地跳下马来,得意洋洋地问:“如何?”腮波一苇只得承认:“很好,你若是骑回水魔军营,只怕半个时辰就够了;我要走回去,得走四个时辰。”
一听到“水魔军营”四个字,那男孩子往后退了一步:“你是水魔人?是水魔骑兵的孩子?”他边说边去拔刀,像要同腮波一苇拼命。腮波一苇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不是水魔人,我是海斯人,是质子。”
对方并不知道“质子”是何意,就问:“质子是什么?是不是厨子?能不能吃?”腮波一苇解释说:“质子就是人质,人质你知不知道?不是做饭的,是给人扣押的。”
对方听到人质表示懂了,又问他:“你这么小就去做人质?水魔人可真坏。那你可以和我回卫家军蓝营,卫家军你有没有听过?神勇得很。你不用回去了,我不会向水魔人告发你的。”腮波一苇摇摇头说:“不行,我必须得回去,不然他们会去海斯国为难我父王。”说罢他又努力去爬那大马的背。
对方又问:“这大马你不会骑,那你是如何到了这里的?”腮波一苇实话实说:“我是被人放在马背上赶来的。”将不会骑马的人故意放在马背上再鞭打马使马狂奔,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这不是恶作剧,而是想要人性命。那男孩子听完气呼呼地说:“他们欺负你?他们可真坏。”
腮波一苇叹了一口气:“国小力弱,就是这样子。”那男孩子提醒他:“可是水墨大营很远哎,你就算能爬上马,若半路把你摔下来,也会摔死。”然后他想了个主意:“不如我骑上去带着你一起走,你可以抓着我,这样就不会摔下去了。”腮波一苇婉言谢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告诉你水魔军营的位置。”
那男孩子哈哈大笑起来:“谁稀罕知道他们的位置?你告诉我,我也不要听。你可以让我在两里之外停下,然后你牵着马慢慢走回去,这样不就行了?”腮波一苇想了想觉得这男孩子说得也对,这样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回去,他就向对方行了一个大阳礼节表示谢意。
那男孩子翻身上马,又将腮波一苇拉上去纵马便走,那小马就听着主人的号令,跟在大马后面一起跑起来。那男孩子正是换牙的年纪,说话都有些漏风,可他年纪虽小、骑术绝佳,马儿跑得十分快,腮波一苇吓得紧紧搂着对方的腰不敢松手。
到了距离水魔军营还有两三里路时,腮波一苇提示对方:“就是这里。”那男孩子拽着腮波一苇的手,先放他落地,然后自己一下就跳下马,将缰绳递给他:“好了,我要走了。”腮波一苇连忙拦住对方:“谢谢你,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对方想了想,见他只是个小孩子,想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就告诉了他:“我叫泱泱。”
“泱泱,”腮波一苇念着这个名字,他在脑子里搜索,到底是哪个泱字?他问:“是插秧的秧吗?”那男孩子又哈哈笑起来:“是大风泱泱的泱。”“大风泱泱?”腮波一苇觉得有些奇怪,他知道中原很少会有男孩子叫这个名字,就又问:“那你有字吗?”对方点点头:“有啊,我的字是“胜男”。”
“胜男”,腮波一苇很喜欢中原文化,他听到“胜男”两个字,心里突地一跳:“你是女孩子?”对方很惊讶地说:“当然啦,怎么会有男孩子叫“泱泱”,你是傻子吗?哈哈哈。”
腮波一苇仔细打量着对方,对方和大阳普通官家男孩子的打扮没有什么不同,乍一眼看去,任谁都不会把她认成是个女孩子的。若仔细听她说话,声音的确有点像女孩,但这么小的小孩子,男女童说话声音分别并不太大,怪不得刚刚自己没有发现。
腮波一苇有点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孩子,那你姓什么?”对方歪着头,有些不耐烦:“你问了半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全是你在问我?”他只得自报家门:“我叫腮波一苇,是海斯腮波家族的族人。”听他这么说,对方就很骄傲地答:“我姓卫,保家卫国的卫。”
腮波一苇非常意外:“你也姓卫?真巧,那海西府的总兵就姓卫。”卫泱泱听到这里,十分满意:“嗯,你也听过卫总兵的大名?”腮波一苇回:“我听到水魔国的敦不脱将军常常提起他,说他是阎王爷转世,会索人性命,吓人得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卫泱泱忍不住大笑起来:“对对对,你晚上睡觉可小心些,卫阎王今天半夜就会拿着铁链子到你的床头、缠着你的脖子,将你紧紧勒死。”卫泱泱一边说一边还手舞足蹈比划着勒人的样子,双手紧紧拉着,好像真的要将铁链子挂在腮波一苇的脖子上。她看腮波一苇吓得“哇哇”大叫,笑得更开心了。
笑了一会儿,她看对方非常害怕,就说:“你不用怕,卫阎王只杀残害我们大阳人的坏人,你要是没有害过大阳人,”腮波一苇吓得赶忙否认:“我半点武功也不会,我一个大阳人都没杀过。”卫泱泱有些奇怪:“那你怕什么?来大阳好好做生意的、互相娶嫁的,卫阎王都不会杀,他是好人,他只杀坏蛋。”
*卫泱泱向腮波一帆讲述着她和他哥哥童年时的趣事:“从那以后,只要我们蓝营换防到水魔驻军附近,我就溜出来和他玩。直到有一次我被敦不脱抓住,让你哥哥来认人,看看谁是卫阎王的女儿,他从我身边走过,并没有指认我。从那之后,我十三叔认为太危险,就不许我再去两国交界之处玩了。”
卫泱泱没有接着讲下去,再后来,当然就是敦不脱着急逃走,匆忙中将腮波一苇杀死的事。腮波一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哥哥会将这幅画挂在这里。”那显然是腮波一苇偷偷将他第一次见到的卫泱泱画下来,挂在自己房间里做个纪念。
卫泱泱又看到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那都是腮波一苇生前用过的。她拿起桌上的一支笔,用小刀将自己的手指刺破,开始用血珠子摩梭着笔,并闭上眼睛和腮波一苇通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笔,神色恢复如常:“好了,去吃饭吧。”腮波一帆从怀里掏出块手帕递给她:“将伤口擦一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