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渊瞪着她,坚持己见:“你的手摸过创伤药,刚刚还摸过银票,脏死了,洗手。”卫泱泱知道这人穷讲究,只得打开水壶塞子,两只手轮流拿着冲洗。可她又舍不得多用水,就只将两手拇指和食指冲了冲,然后给申明渊看:“这样可以了吧?”她见对方点头认可,这才掰开一小块饼子,填在他嘴巴里。
申明渊吃到她硬塞进来的饼子,只咀嚼了一口,感觉简直要把自己牙给崩掉了。他皱着眉头问:“什么呀,这么硬?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卫泱泱又将一块饼子递给凌泉,对着申明渊说:“这是贴饼子,吃起来不好嚼,可是放几个月都不会坏,我们出门都要带着它的。我这还拿的是白面饼子,老百姓吃的可都是黑面饼子呢。”申明渊摇摇头:“我不吃了。”
卫泱泱听到他这话,简直求之不得:“哦,那算了。”说完她给自己留下一块,赶忙将其余的饼子装进袋子里收了起来,好像那是什么金银宝贝,生怕申明渊来抢。她还拿出随身的一个小瓶子,将瓶子中的醋倒在饼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申明渊已经进入后湾郡十多天了,知道这一带的人爱吃醋,却没想到她如此夸张,就连吃这干饼子也要配着醋吃。她在沙漠中连水都没多带,却还能随身带着醋瓶子,真是匪夷所思。怪不得自己打从进了后湾郡开始,闻着每个人身上都似乎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他闻不惯这味道,又连痛带饿,就不再说话。
因没有水,凌泉只得用手帕给申明渊擦了擦嘴巴,又陪着笑脸问:“卫小姐,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卫泱泱只说了四个字:“明天晌午。”现在刚刚过晌午,要到明天晌午,还要再等一天一夜。凌泉又问:“卫小姐,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凌泉一直称呼卫小姐,对方并没有否认,申明渊心想:“难道她真的是卫家的人?”他决定再观察看看。
卫泱泱解释说:“这荒漠里路难走,我们三个人只有一匹马,没办法走到海西。再说了,万一路上再遇到坏人怎么办?我出来的时候给我八哥留了记号,如果我今晚不回去,他明天一早定会出来寻我的。”
申明渊心想:如果她真的是卫家女儿,那么她说的“八哥”就是卫秉钺。自己是认识卫秉钺的,明天只要能见到他,就知真假。而且她这解释合情合理,现在确定她暂时无意加害自己,申明渊就接受了她的解释,开始闭目养神。
很快天就黑了,荒漠中日夜温差大,中午时还是烈日炎炎,晚上居然冷起来。申明渊身体发出一阵阵冷颤,凌泉见他面色苍白,急忙将自己衣服脱下给他盖上,又问卫泱泱:“卫小姐,咱们能不能生个火堆啊?我家公子很冷。”卫泱泱断然拒绝:“怎么可能?咱们没办法生火的。不然狼群知道火附近有人,就会围在门口,到时候万一把你主人叼走了,我那八百七十一银子怎么办?”
申明渊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不作声,只是夜晚的寒气实在逼人,他浑身忍不住打起寒颤来。卫泱泱见状脱下自己的蓝色披风,也裹在他身上,申明渊嫌弃地说:“你这披风白天在沙子里滚来滚去,我不要。”卫泱泱才不理他,将披风硬给他裹上:“哎呀,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讲究了。”
她又拿出一块碎饼子一掰两半,一块给了凌泉,另一块硬塞到申明渊嘴里:“你再吃一点,吃饱了就不冷了。”申明渊正准备把那饼子吐出来,可是咬了两下,也并没有刚刚那么难以下咽了,他只得一点点嚼碎吃进肚子。卫泱泱对着他笑:“其实仔细嚼还有香味呢,对吧?”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卫泱泱似乎并不怕冷,她自己坐在洞口,时刻防卫着外面,对着申明渊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不觉得它难吃吗?因为你饿了。嘿嘿,你一定没尝过挨饿的滋味吧?”这倒是被她说中了,申明渊此生都不知道饿了是什么滋味,他每天只发愁要吃什么。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这王宫废墟里,被人用脏手硬塞一块比石头还硬的饼子。
申明渊觉得自己有点没精神:“哎,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卫泱泱回头看着他:“讲故事?我没读过什么书的。”申明渊有气无力地说:“什么故事都行,你们海西的好玩的事也行。”
卫泱泱看他精神不振,像是要昏过去的样子,连忙回身拍拍他的脸:“好,我给你讲一个。我们海西东面有一片池塘,本来没有名字,那池塘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淡水水源,是被我们卫家重兵看守的。百姓看我们卫家只生儿子、不生女儿,想必是喝了那池塘里的水的缘故,因此就叫它“儿子海”。我们海西本来只是卫家军的驻地,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这才慢慢变成一座城池,又因城在儿子海西侧,就得名“海西”。海西方言里“儿”和“乐”同音,那池塘后来就叫“乐海”。海西人家里若是没有儿子,宁愿花重金也要跑去我们卫家,求一碗我们家水窖里存的乐海水,说是喝了就能生儿子,哈哈哈。”
申明渊感到越来越累,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完蛋的时候,嘴巴里又被塞进一颗丸子,他的舌尖感受到那是香香甜甜的味道,咬了一口惊喜地说:“芝麻丸子?“
卫泱泱回他:”嗯,这东西在人快要饿死的时候吃一颗,能撑一顿,我随身总带着一罐以防万一。先给你吃一颗,不过不能多吃,因为我只有十颗,我八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咱们呢。”申明渊点点头,对比刚刚吃到的那个石头饼子,这丸子实在是太好吃了。
卫泱泱又给凌泉和自己也吃了一颗,心里想着可惜可惜,出门的时候本就没带多少东西,昨晚又给了甘棠大半,剩下的这些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老八来。
申明渊吃了丸子之后,精神好了一些,问她:“你真的是卫总兵的女儿?”卫泱泱满脸疑惑:“是啊,很奇怪吗?谁规定卫总兵不能有女儿?就算是皇上来了,也管不到卫总兵生儿生女吧?”
申明渊被她逗笑:“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卫家只生儿子、不生女儿,更何况你与卫总兵和卫通判都不相像。”他说的卫通判就是卫家三郎卫秉戈,卫泱泱很是奇怪:“可是我就是卫总兵的女儿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如何作假?我不像我父帅和阿娘,我像我曾祖母。”
申明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又想了想,这女子若想骗他,说是别家的女儿不就好了?怎么偏偏会说是卫家的女儿,这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因此她的话应该是真的。
他随口一夸:“哦,你真是卫总兵的女儿?我说呢,我在花都从来也没见过身手这么俊的官家女子。”这话卫泱泱最喜欢听,她嘿嘿嘿笑起来:“也没有啦,我出来玩时,家人叮嘱我不能伤人,就没办法放开打。不然明年的今天,那个胖子的爹就要给他儿子过周年了。”
申明渊提醒她:“别乱说,你知道那胖子是谁?”卫泱泱摇摇头:“我管他是谁,他敢得罪我他就该死。”申明渊回忆了一下说:“他的穿衣打扮并非低阶官员,他家里应该是个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