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泱泱知道袁疏阔在看着自己,不过她并不怕露馅,因为她手里捏着四千一百二十九两银票,脸上的笑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那么开心。
她一直在沙地里蹦来蹦去,直到对方的马走远了,这才停住笑声走到洞口来,对着洞里说:“他们走了。”她刚刚蹦的时候,申明渊被她踩了好几脚,苦不堪言,满脸都是冷汗:“可算走了,我都快被你踩死了。”卫泱泱撇撇嘴:“我若不在这块地踩来踩去,那个袁提督怎么会相信这里没人?”
她虽然打发走了袁疏阔,但申明渊仍心有余悸:这女孩子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行为举止十分不合常理。卫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的事人人都知道,她为何要冒充卫家的女儿?
申明渊在花都是见过卫戍平、卫戍安兄弟几人,及卫戍平几个年长的儿子的,他在心里暗暗将这个女孩子与卫家人的相貌一一进行比对,发现她与卫家所有人都不十分相像。而且卫戍平并不是什么低阶官员,他是戍守九边之一的高级武官、坐镇一方,若这女孩子真是卫家的女儿,怎会如此没有规矩?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过她两次帮自己解围,暂时可以确定她是友非敌。袁疏阔为何不敢得罪她,为何要说她是卫家千金?申明渊想来想去,没个结果。他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女孩子势力很大且对这一带很熟悉,最起码袁疏阔不敢和她当面撕破脸。想来她就算不是卫家千金,也是海西城内高阶官员的女儿。
实在想不出个结论,申明渊决定试探一下对方:“你要五千两,万一他真的拿出来了,你会把我的踪迹告诉他吗?”卫泱泱没空看他,边数银票边说:“他没有五千两。”申明渊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卫泱泱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他解释:“你出发之前难道没了解过,在这荒漠里,银子可以不带,水和干粮一定要带。我们当地人出门是不会带太多银子的,这里什么也买不到啊。”申明渊又试探她:“假如呢?假如他真的给你五千两。”
卫泱泱冷笑一声:“呵,我又不是傻子,你一看就是大鱼,怎么可能就值五千两银子?我刚刚少赚了八百七十一两,你以后补给我,看在你昨天帮我的份儿上,我就不收你利息了。”
申明渊听她这样说,很气愤:“我昨天帮了你的忙,你却连我的银子都惦记?贪财鬼!”卫泱泱诧异地看着他:“你是请我喝了酒帮我解围,可是我救了你哎,我还给你上了药,这还不能两清?”
申明渊看看自己的衣衫,显然是曾被人脱下又穿起过:“我身上的伤口,是你给我涂的药?”卫泱泱不以为意:“当然啦,除了我还会有谁?你这小厮?他也受了伤,顾不得你啦。这是我家家传的创伤药,灵得很,你放心吧,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申明渊知道自己胸口、左臂、大腿处都有伤口,想到对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看过自己全身,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犹豫着问:“那你给我涂药的时候,把我衣服给脱了?”卫泱泱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当然啦,不脱衣服怎么上药啊?”
申明渊看她毫不在意,只得提示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啊?”卫泱泱看他表情奇奇怪怪,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在战场上救过不知道多少伤员,从未遇见有人这样问话:“听过啊,可是你都快死了,难道我不管?难道我听过这句话,你就不会死?你这人可真奇怪,脑子也不好。”
申明渊快要被她气死了,决定诈他一诈:“我怎么啦?你说话小心点,我现在知道你是卫总兵的女儿了。”卫泱泱简直要笑出声来,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敢在海西府威胁她?
她扭头问对方:“这位陆官人,你年纪轻轻活着不好吗?为什么急着去送死?”申明渊知道她刚刚相救,必然不会马上杀人,自己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昨日与她接触过,知道她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己全身疼痛,懒得和她吵,就不再言语。
可卫泱泱却不依不饶:“我又没说错,你们装什么不好,非要装成前往四国做买卖的丝绸商人。你看你这衣服、腰饰,再看看你的行为举止和你的口音,谁看不出来你是花都的清贵子弟。哈哈哈,我说你脑子不好,又没说错,我没有讽刺你,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北境极度缺水,因此就算是像卫泱泱这样的总兵千金,也绝对不会在意凳子上、身上有灰尘的。可申明渊长在花都,他平日里虽然随意,但毕竟是皇子,十分注意站坐规矩和环境整洁。卫泱泱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从未到过北境之人,根本不信他是什么经常来做买卖的丝绸商人。
而且卫泱泱说着说着手还十分不规矩,她一把扯开申明渊的外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口:“哎呦,你别装得好像被人揩了豆腐的黄花闺女好不好?我在战场上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人的腱子肉,就你这小身板柔柔弱弱的,有什么好看?要不是给你上药,你以为我很想看?”
卫泱泱一边说一边指着申明渊的胸肌,脸上还露出嫌弃的神色,好像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大男人,而是一只瘦弱的小鸡,不足以填饱她的肚子。夏季打仗时酷热难当,有时杀得兴起,军士们便脱掉盔甲、外衣与敌人死战。她从小生活在蓝营,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健壮男子的肌肉,从来也没人和她说过不准盯着人看的。因此她非但不明白申明渊在说什么,甚至觉得他很矫情。
申明渊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在花都人人都对自己很恭敬,怎么在这里会被一个姑娘指着自己的胸肌,对自己的身材品头论足?往日里花都城的贵女们见到他时,各个都是又温柔又害羞的,谁敢这样直勾勾盯着他看?今日莫不是唐僧进了盘丝洞?他只能安慰自己,这里是边城,很多规矩都和中原不同,也许海西的女孩子就是这样的。
她说自己身板单薄,申明渊本想申辩几句,可他又痛又饿,实在没力气和对方吵架,只得问她:“你有吃的没有?”卫泱泱回:“有的。”她对着凌泉说:“哎,昨夜不是让你带了东西嘛,你拿过来给你主人吃。”凌泉有些疑惑:“卫小姐可以叫我凌泉,昨夜卫小姐并没有说让我带吃的呀。”
卫泱泱有些生气:“我不是吩咐过你,让你去带上贵重的东西吗?”凌泉指了指自己的包袱:“是,我拿了银票和路引,还有我们的账本。”“什么?”卫泱泱瞪着他,大声骂道:“你在沙漠里拿那些东西干嘛?不挡吃不挡喝的,食物和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哎呦,我要被你们主仆气死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骂完了还是走出去,在马背上摸出一个袋子,又回到洞里将袋子打开,里面是半个大大的贴饼子。卫泱泱正准备把饼子掰开,申明渊盯着她:“洗手!”卫泱泱叫起来:“洗手?这还要洗手?这大荒漠里水比金子还贵哎,我就带了一壶水、两壶酒,我哪里舍得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