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温水润喉，佳人的嗓音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美妙，她问萧宸玖：“这是什么地方儿？”

慕南卿说话时还颇为意外地眨眨眼睛，面漏疑惑道：“你们一水护城还有这样儿的分舵？条件也太艰苦了吧？”依照她对萧宸玖的了解，后者绝非会低调到刻意来居住这般环境中的人。

“此处无一水护城分舵。”萧宸玖摇头否认，用一种极度困惑地眼神看着自家脑回路天方夜谭的娘子，赧然又无奈解释，“这只是竹林附近的一家普通客栈。

店伙计说，在方圆百里内只此一家客栈，这是其中环境最好的一间房。”

“环境最好的？”慕南卿看着屋脊上的蜘蛛网，不适应地缩了缩指尖，生怕哪只不长眼的蜘蛛掉下来砸在她脸上，用你在逗我吗的眼神回看萧宸玖，摇头晃脑缓慢道，“你这身鎏金羽翼的袍子，一看便知是人傻钱多的主儿，怕不是让人给忽悠了去。”

萧宸玖默然，关于这一点，他是当真从未想过，因为在当今世道，还鲜少有人胆敢欺骗他。

话落，慕南卿突然想起她昏迷之前所发生种种事情的细枝末节，突然沉了脸，看着萧宸玖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道：“手伸过来。”

萧宸玖满脸不明所以，他的一只手中还拿着被慕南卿喝光了水的杯子，只能将另外一只伸过去递到她的面前：“怎么了？”

“你让我看看。”慕南卿将两根手指搭到了萧宸玖的腕骨内侧，神色看起来颇为凝重。

萧宸玖看着她认真地样子，觉得甚至可爱，凑过去悄咪咪在她额前轻啄了一口。

慕南卿不想理会，偏头躲开。

灵息和剑气并不是同出自一脉，相反，这两股性质不同、不可完全在体内相融的力量，分别有各自命定的传输路线。

灵息可涌入剑脉为其加持，剑气却不能混入灵脉掺杂为灵者所用。

萧宸玖的剑脉多年前已经随着灵根损毁，倘若剑气强行游走灵脉使出剑诀，轻则重伤修为尽失，重则灵脉破裂命陨当场。

昨天萧宸玖为了救她动用了早年间的佩剑祖虞九愿，虽然现下的他看上去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可她仍旧放心不下。

萧宸玖打小便是沉闷的性格，有伤病多数会藏着掖着，不愿意坦白，好像说出来就颜面尽失了似的。

慕南卿了解他，在担忧之余也不由自主有些岔怒，暗戳戳怪他过度莽撞、不珍惜自己性命。

——明明她就算是多被那恶心吧啦的无角龙盘一会儿也死不了的。

可当慕仙尊纤细白皙的指尖搭在枕边人的腕骨内侧时，意外发觉这人灵息剑气皆周转顺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受伤的迹象。

“你……？”

鲜少见到慕南卿的脸上露出震惊地表情，萧宸玖见状冲她笑了笑：“风净月医术有所精进，最新研制出一种圣药，对恢复我的陈年旧伤颇有帮助，先前损毁的剑脉恢复了大半，所以我才决议去拿回了祖虞九愿，卿卿莫要忧心了。”

“我送你的御仙笛不好用吗？”慕南卿眨眨眼睛，突然间听到这些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开口询问时语气有些呆，像极了吃醋受委屈的小媳妇儿，“…小蔷薇究竟是有多厉害啊…连剑脉损毁都能被她给治好……”

“完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萧宸玖避开慕南卿身上的伤口，不徐不疾为她捏肩膀，无形中缓解她上涌的小情绪，轻笑道，“御仙笛很好用，只是用剑不妨碍吹笛子。”

他的话没再往下说，慕南卿却已经明白了。

萧宸玖是担心这种紧要关头她没了灵息会耽误大业，故而想出了他一个人出双份战力这种奇葩的方法儿。

“你这是何苦？”

慕南卿掩唇轻咳，提醒自身千万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于是一本正经道：“我的灵息是正儿八经的地狱低温，可降雪暴尘封万物，你打算如何替代？”

“音御万物，机缘巧合皆可替代。”萧宸玖随口接话道。

“这样啊…”慕南卿将信将疑，讪讪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纠结错了方向，赶忙讪讪多问了一句，“咱们现下身在何处？”

提起这件事，萧宸玖的面色顿变，为慕南卿按摩的手动作顿了顿又恢复正常：“西域荒漠。”

西域？

…荒漠。

这四个字实属陌生，慕南卿对此处的印象仅仅停留于当初在京中城外被她封层在瑞雪之下的西域杀手。

风光霁月的仙尊听到这番说辞，足足半刻没有说话。

末了，她嘴角都跟着抽搐两下，幽幽叹了口气：“穷乡僻壤的…真够荒凉啊。”

“虞磬城这个挨千刀的混球儿王八蛋，先寻‘神域’由头将所有人聚集在往引城，待我出面将其规整十之七八，又取巧把你我弄到这方来他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慕南卿指尖拂过眉峰，话是在赞赏，语气之中是鄙夷。

萧宸玖点点头，他在跟进偷天换日术的阴影之前便对眼下局势认知得门儿清，在此之前也并不是毫无安排。

只是这事儿目前时机不够成熟，他还不能跟心上人全盘托出，只是缓缓出言应和道：“一手偷天换日术，将你我独自送到凡尘来。纵使日行千里，没个三五日怕也难以回去，咱们是大意着了他的道了。”

要说偷天换日术，慕南卿也是会的，可她无灵息加身，没法儿结阵。

当然，纵使是能够使用，慕南卿也断不可能去使用其他门派的嫡传秘法，更何况偷天换日本就是仇人的法术。

这是慕仙尊屹立于玄修界顶端多年以来为数不多仍旧保留的底线。

“回往引城并不急于此一时。”慕南卿伸出小爪子按下萧宸玖为自己按摩的手，侧头笑道，“看你眼白泛红，就知你又是一夜未眠，趁着午时未至休息片刻，我下床活动活动身子，这木板床躺得我浑身疼。”

萧宸玖垂目瞥了一眼他随身携带、铺了三层的貂皮厚垫子，叹了口气软声商量：“此处位于荒郊野岭，风气混乱，大多数人对中原人抱有莫名敌意，这般危险你要去何处？”

“就在附近转转，不会走远。”慕南卿安抚地拍了拍萧宸玖的手背，勾唇笑得吊儿郎当，赫然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放心吧，虽说我现在没了灵息，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几个人就能拿捏的。”

萧宸玖拿慕南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干脆站起身：“去何处？我陪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