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幸福,很简单(2 / 2)

他对着远处的馨柳厉声喊:“过来!送她去医院,你惹出的好事!”

馨柳满腹怀疑的慢慢走近:“又装。”

待看到齐曈额头密密麻麻的细汗和刷白的唇,她也着急了:“摔骨折了?”

“去开车!”彬杨弯腰抱起齐曈就向外走。馨柳忙赶到前面去开车门。

竟然真的是怀孕……

陆彬杨坐在病床边上握着齐曈的手,屏气凝神的听大夫说。齐曈躺在病**,一动不敢动,眼睛不眨的看着大夫,黑黑的瞳仁越发显得大。

产科大夫笑了:“看你紧张的。这种事越紧张越容易出状况,母亲情绪轻松心态好,孩子才能发育的好。记住,这是先兆流产,必须绝对静养。这个孩子你们要吗?”

“要!”陆彬杨迫不及待说得斩钉截铁,声音大得把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夫笑出了声:“你这个父亲也太紧张了。那就保胎治疗,密切观察,胚胎发育正常的话就保留……”

医生走了,陆彬杨双手攥了齐曈的手,不说话。

半晌,齐曈问:“我怎么会怀孕?”

“有几次我没做防护。”

“你这样不好……”

“你说它是男孩还是女孩?”陆彬杨眼睛亮亮的,脸兴奋的有些红晕,素来少言的人变成了话唠:“不知道男女可怎么取名字呢?将来能长多高?会不会是双胞胎?”

“彬杨,”齐曈打断他跳跃的思路,认真得近乎严肃:“先兆流产不建议保胎的:也许是胚胎本身有缺陷自己死掉了,也许外界行为对它造成了损害,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孩子将来健康,所以大夫刚才说密切观察……”

彬杨手一挥:“你想太多了,我的孩子绝对健康,是你刚才摔那一下让它生气了。”

心里却也惴惴的,低了声调:“咱们观察吧,发现不好的时候再不要它……”

没见面的孩子哪怕只是分裂的细胞,也能让人牵肠挂肚的割舍不下。陆彬杨这一句话说得辛酸,齐曈听得更难过,堕胎的话已然说不出口了。

陆彬杨深深的吻在齐曈额头,说:“你们两个人都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齐曈努力笑的放松:“你煽情的时候怪吓人的。”

彬杨也笑:“都说家是最拖累人的,果然是,有老婆孩子的感觉真是沉甸甸的。”

“后悔还来得及。”齐曈说。

陆彬杨补充一句:“也很幸福。”

两人相视一笑,双手交握,静静无声。

“生馨柳的气了吧,她那人死不低头,本质还是善良的。”陆彬杨说。

齐曈摇头:“其实我很羡慕她,活得那么放肆尽兴。当初我家里出事时,如果我也能像她那样敢于对所有人叫板,家里也不会那么惨,说不定我现在也是‘齐总’,而不是变成苦兮兮的小保姆。真是没有生活智慧啊。”

彬杨笑:“你要是‘齐总’,我就没办法趁火打劫了。”

齐曈白他一眼。

门外站了很久的馨柳此时才推门进来,把刚出去给齐曈新买的内衣和卫生棉放进柜子里,似乎理亏的不说话。

陆彬杨看着她那身古怪的衣服不舒服,又见她强打的精神:“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再来陪你嫂子。”

馨柳被哥哥的车“押”了回去,钥匙插进门锁旋了一下她就发现项临在,手便僵住了,定定神,利落的开了门。项临听到门响,从书房走到客厅,见了馨柳,说声:“回来了。”

“嗯。”馨柳应一声,环视屋内,去起居室换衣服,坐在椅子上就不想起来了。

穿着外套的项临、客厅地上的拉杆箱、书房桌上整理出来的资料、还有只有她自己衣服的衣柜……

换了从前,她会跳起来和项临吵:这算什么?

现在,她吵不动了,甚至厌倦了自己争吵时尖利的嗓音疾速的语调;她也不想听项临的种种托词借口,有什么用呢?

馨柳静静的坐着,看到项临出现在门口时,她依旧坐着,不想说话,却是必须面对。于是强打了精神,问:“要走?”

项临清瘦很多,但不落魄,整洁清雅依旧:“是,我联系了进修,如果能留在那所医院我就不回来了。”

馨柳眉眼一挑,目光似刀:“那我呢?”

“尊重你的意见。”

馨柳唇角翘起笑的弧度:“我也尊重你的意见。”

又是午夜,上一次见面两人就是在午夜,一个酒醉、一个穿着睡衣离家,不欢而散。

项临失神:“馨柳,可以继续吗?”

馨柳笑笑,摇头:“还是算了。”

项临再一次离开温暖的家走在寒夜里,比上次离家时更冷的寒夜。没有打车,他想听自己沉闷的脚步声徐徐缓缓的步步远离,这种从容被淹没在忙碌的生活和无影灯下,再次经历时仿佛久违的斑驳旧事。这从容会一直伴着他到达下一个起点,再次被他遗忘在奔波和竞争的追逐中。

拉杆箱沉默干涩的滚动声陪着他,仿佛夜行的同伴。

项临想,哪怕是这样最简单的作伴的温暖和牵挂,他和馨柳彼此都没给予过对方,所以分手时虽有遗憾,更多的都是解脱。

没有感情吗?项临想:他出现在馨柳面前时太过完美了,以至于自己都无法接受在她面前有丝毫的瑕疵,那个变形的项临回忆起来让自己都害怕。还是离开吧。

馨柳问自己:没有感情吗?

她把眼泪藏在枕巾里:混乱的日子翻过去就忘了吧。

她抛弃世界的时间也很长了,该回来了。

馨柳这一觉睡到午间,一度不规律的生活让她对时间很混乱,但是起床的第一件事她昨晚就想好了:“妈!妈!”

接电话的王露吓了一跳,眼泪盈眶:“馨柳,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才给妈妈打电话……”

馨柳语调亢奋:“快!快来医院!”

王露血压陡升:“怎么了?”

馨柳尖声高叫:“齐曈怀孕啦!你长辈分当奶奶了!叫上我爸一起来,快!”

王露一怔,跳起来喊:“张嫂、张嫂,快煲点儿安胎的汤,快!司机呢,备车去医院。孙子!孙子!我的孙子!哎呀,在哪家医院呀,这个馨柳毛毛躁躁的也不说清楚……”

馨柳风风火火到医院时,哥哥刚推了奶奶进病房,轮椅上的陆老太高兴的坐不住,齐曈想起身,奶奶手在空中一顿:“别动!别动!小心我曾孙。”

齐曈刚欠起的身子只得又放倒:“整天躺着像受刑。”

彬杨笑:“医生说了,绝对静养三个月,以后就好了。”

馨柳偷笑,在奶奶耳边说:“看我哥乐得嘴都歪了,齐曈啊,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门被推开,是王露和李胤,王露手里拎了保温饭盒。齐曈欠身想起,王露忙过去把她按住:“别动别动,我和你爸从大夫那儿过来,说要保胎,你可不能动。”

齐曈暗暗呼出一口气,心想真受罪。

李胤很威严的问儿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彬杨回以外交官的风范:“昨天。”

李胤“嗯”一声,对儿媳说:“以后抚养好这个孩子就是你最大的任务了。”

齐曈遵命的答应。李胤这才看向女儿,馨柳叫声“爸。”

王露见丈夫眉头就要往一起皱,高兴的对婆婆说:“妈,您开心吧?”

奶奶抿着的嘴都是弯弯的:“高兴是高兴,就是这个小东西得呆十个月才出来,太慢了。”

病房里的人都笑了,奶奶看着彬杨,憧憬着、回忆着:“彬杨刚出生时被脚朝天拎着,屁股被打红了才哭出来,那个护士下手真重,当时我就把她骂了一顿。彬杨你得看好你儿子,可别再被欺负。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压力大,这个孩子生出来我帮你们带吧。”

“妈你身体不好,我来带。”王露急着说。

馨柳摇头:“怎么都这么没出息争着当保姆。哥你拍卖探视权吧,看一眼多少钱、亲一下多少钱、抱一抱多少钱…….”

“钻钱眼儿了你!”王露笑骂女儿。

李胤皱眉头:“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孕妇须要休息,你们太吵。”

又对齐曈说:“出院了就回家住,方便照顾你,彬杨你也回去。”

转身恭恭敬敬的对路老太太说:“妈,到时您也一起回去吧。”

陆老太布满老年斑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齐曈去哪儿我去哪儿。”

李胤第一次推着路老太太回老干病房,王露跟出去,说馨柳:“一起走,让齐曈休息。”

馨柳说:“我哥送你们走,我得留下来看着齐曈。”

齐曈摇头:“不用不用,我又不是泥捏的。”

馨柳不以为然:“嗨,你这个时候可是最金贵的时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小心后悔。我要是你就摆谱,能摆多大摆多大。”

陆彬杨给妹妹一个真受不了你的表情,送奶奶和父母,一路送到老干病区的病房。

奶奶在轮椅和床之间的无数次转换,从来都是彬杨抱上抱下,今天他故意没伸手,站着看父亲。路老太太尽管已经被肝癌折磨的骨瘦如柴,但李胤也是上了岁数的人,虽有王露帮忙,把母亲抱上可升降的病床对于他还是着实费了力气,加上小心和担心,出了一身汗。

李胤坐在沙发上等气息平缓,手臂上的感觉还是母亲刚才的体重的分量,很轻很轻。

“爸、妈,你们坐会儿,我先走了。”彬杨出了病房。

护士站的瑾儿看见他,跟了过来,盈盈的满脸笑意:“听说你当爹了?”

陆彬杨心情极好:“嗯。”

瑾儿逗他:“瞧你喜滋滋的,心里乐开花了吧?”

陆彬杨还是一声:“嗯。”

回妇产科的一路上,彬杨看着窗外难得的冬日暖阳,想:幸福快乐其实可以很简单。

齐曈挨着翻看几本孕期保健和婴儿早教的书,是婆婆刚才买来的,越看越觉得从怀孕到做母亲着实是一门深奥浩大的学问,值得付出一生研究,不禁望而却步。

馨柳趴在窗台上向外看:“今天是晴天,太阳暖洋洋的,真想出去走一走。”

她浑浑噩噩了很久,阳光、天空、风、乌云,这些忽然敞亮在眼前一般,熟悉又陌生。

齐曈说她:“想去就去吧,我不用人陪。”

馨柳说:“我和项临要离婚了。”

齐曈拿着书,目光定着一行字上。

馨柳微卷浓密的长发漂了颜色,有种穿透时光的模糊,曲线起伏的身材是令人羡慕的那种。她懒懒的转过身背靠窗台问齐曈:

“你们俩当年那段是不是挺轰轰烈烈的?这些我没问项临,他说的我不信,我想听你说。”

“没有,很寻常普通:互有好感就多接触一些,后来发现彼此差距大也就算了,各走各的路。”

“余情未了,以至于都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齐曈不答,问馨柳:“你们要离婚了,今后你和他会余情未了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吗?”

馨柳很决绝:“不会,对于我来说,分手之后就是陌生人。”

齐曈羡慕她的斩钉截铁,想来自己当初却是那么的不利落,也许是自己的遗憾和怨气大吧。但她嘴上说:“那我就更不会了,我和他只是短暂的相处过一段而已。”

馨柳心想:骗人!可是,这回答其实是最适合两个人、也是最圆场子的话,她不就是想听这样骗人的话嘛,然后心甘情愿的选择相信,让心里舒服些。齐曈还是顾及她的感受的。

<!--PAGE10-->馨柳坐下来:“你和我哥挺好的,哥哥护着你,你也关心他,你可真是标准的小媳妇样儿。”

齐曈无奈的耸肩:“你对我一直都是这样看的。”

馨柳长长的叹口气:“不过想来哥哥就喜欢你这点吧,有家的感觉,我就不行,妈妈说我是野人。不说这些了,烦人,你想吃什么,我买去,酸的?辣的?话梅?你恶心想吐不?”

齐曈皱眉:“一点都不恶心,奇怪。”

馨柳好奇:“真的?不是有妊娠反应嘛,你没有?”

“没有,胃口奇佳,就是想吃咸菜,可是医生不让吃咸,对孩子不好。不会是假妊娠吧?”齐曈开始多疑了。

“B超总不可能看错吧,”馨柳想着昨晚陪齐曈做检查时的情景,摇头:“唉,你别多想了,人和人不一样。但是都说酸儿辣女,你这爱吃咸的是什么意思?”

齐曈迷茫:“你这么说让人觉得怪怪的。”

馨柳笑了,起身穿大衣,把长发撩到衣领外的动作舒缓且妖娆:“我哥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孕妇必备的东西买回来。”

馨柳没有去逛街,她和项临约好今天去办离婚手续。红皮结婚证换成了绿皮离婚证,两枚红红的公章,落幕的景色向来简单空旷。

项临赶夜航飞机,匆匆走了:进修的医院缺人手,急需他这样成熟能独当一面的医生,催着他马上报到。项临没带手机,离开的很彻底。起飞离地的刹那,偌大的城市灯火辉煌的呈献眼底,令人惊诧于它的庞大无边;随着飞机的爬升,又迅速的蜷缩成一小片灯火,逐渐被黑暗包围、淹没。那些熟悉的人、曾经的事,就这样和他远离了,不会再见。浓稠的黑做了窗户玻璃的底色,项临的投影依旧儒雅清俊,他拉下挡板不想再看。脚步再次踏到大地上时,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馨柳游转在一家家的母婴用品店,从三个月到九个月的孕妇装她买了个齐全、防辐射服、孕妇奶粉、婴儿床、推车、奶瓶……

她雇人把这些东西送进几个月没回的李家大宅时,着实把王露吓了一跳:“疯了!两三年的东西你都买全了,我以后买什么送孙子?”

馨柳不理,叉腰仰头打量这房子:“当初就忘了准备婴儿房,妈你看哪个房间能腾出来,我找设计师装修,全都用最好的材料…….”

“这事儿我来。”王露想抢这项工程。

馨柳霸道的说:“不行,我有装修经验我来。再说,我刚离婚,需要不停的忙分散注意力。”

王露嗓子高了三个八度:“离婚?!”

馨柳手一摆:“不许问不许再提,我烦着呢。”

瑾儿说齐曈:“怀孕也会选日子,这么冷的天,你躺在这里保胎,诚心气我们这些上班族。”

齐曈慢悠悠的在病房里转,看着窗外的飘雪,一会儿彬杨会给她送来家里做的孕妇饭,她体重渐增,小腹还没有鼓起来。

<!--PAGE11-->“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家了,快要憋屈死了。”

瑾儿看着她笑:“公主就是公主,落了难也会有王子骑着白马千里迢迢赶来搭救你,幸福吗?”

齐曈笑了:“幸福。”

隆冬到来的时节,陆彬杨停了车穿过盖满松软雪花的花园大步走向住院病区,脚下偶尔会滑一下,惊险的趔趄,他忍不住的笑,想起不怕寒冷摔跤打雪仗的儿时。

手中两个饭盒都是王露亲手做的,一个送往高干病区、一个送往妇产科。

洁白的雪花飞飞旋旋,静静的落在他的黑发、睫毛、肩上。

更多的,是从苍穹漫天漫地的飘飘洒洒,铺满整个大地,无边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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