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有听得入神，突然被点名，如在云里雾里，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多年之后被当初暗恋的对象当众告白，她却有些无所适从。

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无异于把她架在火上烤。

当众告白固然浪漫，但仅限于被告白的那一方也有同意的心思，否则这就是一场道德绑架。

她想走，可是灯光突然打到她的身上，她成了焦点。

这到底是谁干的？这是音乐会，不是演唱会，怎么还会有灯光这种东西？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无耻，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你也知道，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这么多年，这是离你最近的一次，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十年前的这一天遇见你开始，我就喜欢你。”

江有有深深地蹙眉，想躲可以躲不掉。她平静地看着顾南生，那些年少的悸动似乎还在昨日，他也还是她初见时的模样，安静不张扬。他不该是眼前的模样，声嘶力竭地想要证明什么。

“我不知道当初在比赛中赢你，对你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以致于让你不敢前行，甚至惧怕见到我，我一定会放弃努力。”顾南生很诚恳地表示自己的歉意。

他的意思江有有懂，但在别人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尤其是江有有，他这是认为她输不起，所以连见他都不敢，更不敢承认喜欢他。

江有有望向梁女士，又望向江振浩，他们的表情有些凝重，但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都露出慈祥的笑容。这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她要做什么。

她缓缓起身，忽视周遭好奇的目光，目光所及，只有台上那个男人，他脸上的急切与焦虑她都看在眼里，可都与她无关。有些感情会延续很久，但有时候也会在一瞬间消弭于无形。而对于他所谓的恐惧心理，也渐渐有了拨云见月之感。

“顾南生，我们下个比赛见。现在，请你把时间还给你的观众。”江有有深深地鞠躬，“对不起，打扰各位了。本来我是今天的嘉宾，但是因为一些意外，我现在不能上台。在这里，我郑重邀请顾南生先生为我第一场个人音乐会的表演嘉宾，今天在场的所有观众持任何一场晴天音乐会的票根，都可以享受购票福利。”

不是回应，而是宣战。

江有有需要的不是一场告白，而是一场胜利。

音乐会结束后，江有有和熊培一起把江振浩夫妇和谢涛夫妇送到机场，匆匆赶来的还有结束工作的谢出尧。他喝了酒，没有开车，李菲在机场入口等他。

熊培果断地把江有有扔给谢出尧，“我明天一早有手术，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记得明天找时间来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对了，还有你那个朋友，就今天音乐会那个，让他赶紧手术治疗，一个个的都不把身体当回事。”

“谢谢你，小熊。”江有有挥手跟他告别，“改天请你吃饭。”

熊培挥挥手，快步离开。

江有有上了谢出尧的车，他坐副驾，她在后座，李菲开车。

谢出尧一上车就睡，完全没有聊天的意思，把两位女士晾在一边，李菲把车载音乐关了，安静的车厢内只剩谢出尧粗重的呼吸声。江有有手臂受伤，没有得到及时的休息，一整天东奔西走，伤处的疼已痛至麻木，送别双亲，突然安静下来，似乎连疼痛都变得强烈。

江有有蹙了眉，歪在一处闭上眼睛，一整天的熙攘，她有些累了，强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十年前的今天，对她只是一个平凡而又特殊的日子，是她入大学校门的第一天，但是对顾南生和谢出尧而言，却是永生难忘的日子。这是江有有始料未及，却又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顾南生和谢出尧都在各自的领域小有成就，拥有无限光明的前景，他们甚至不需要太过努力，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准，就能在业界风声水起。而她，什么都没有，一切从头开始，却要背负两个人的光明未来。

她，何德何能。

李菲车开得不快，到了谢出尧家门口，还有工作人员没离开，她让人把已经醉得叫不醒的谢出尧弄进去。

“这人真麻烦。”李菲嫌弃地瘪嘴，“他喝酒的时候总是虚张声势，但真的不太能喝。一喝多就睡觉，也算酒品好。”

江有有总算呼吸到没有酒气的新鲜空气，“我也想喝酒，可惜这手不能喝。”

李菲耸了耸肩，“我也想喝，可是明天还有工作。”

“我饿了，谢出尧还醉了，关键时刻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能用！”江有有狠狠地吐槽，“你说，要他何用！”

“他也不是经常掉链子，当然他拖画稿的时候最讨人厌。前段时间，为了交画作，我把他关了一阵子，让他跟外面失联，把画作交了才让他出来。”李菲不得不为谢出尧辩护，“我要跟你说一声抱歉，那段时间你的电话打来，我有看到，但是为了让他尽快完成作品，我没有接，也没有告诉他。他之前说过要消失几个月，我是答应了，但前提是他要交画作。江小姐见谅，我的画廊付不起违约金。”

“有有。请叫我名字。”江有有已经忘了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大事。”

李菲苦笑，“当时我还跟他打赌，让他失踪一段时间，你要是拼命找他，心里就是有他的。等他再出现，你一定会发现他的重要性，他就可以跟你表白心迹。可是他的出现，你的反应很平淡。我劝他死心，毕竟你们之间有九年的时间失去联络，这说明他对你是有可有无的人。可是他不肯，一定要开这个画展。”

江有有示意她进屋聊。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谢出尧的家，一楼灯火通明，宾客已散，两名工作人员正在做收尾工作。江有有熟门熟路地找到茶具，用眼神示意李菲来拿。李菲从善如流，但她泡茶的手艺很生疏，差点把手给烫了。

“你把他带走吧！”江有有望着满室的画作都是关于她的，深深地叹了一声，“他不应该浪费他的才华，他要是跟我走，会分去他一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你看，只有这三个月的时间，他就拖稿了。以后怎么办，你总不能满世界找他吧！再说，我是出国学习，很难兼顾他。”

“你不喜欢他？”李菲试图从江有有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她太平静。

“我没有不喜欢他，我只是不想跟他在一起，我想一个人走，谁也不带。不带他，也不用顾南生。”江有有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已经放任我九年，就不能继续当一个旁观者，让我自己一个人选择我的人生，做我想做的，而不是参与其中。我也没有发邀请函，非要有人一起完成我的梦想。”

“可你在相亲！”李菲急了，“而且你和那些相亲对象还处得很好。谢出尧本来回来，并不是要跟你告白的，他只想看看你好不好。因为你在相亲，他发现他不能忍受你跟别人在一起。九年的旁观，你一直是一个人，他可以等，现在不一样，顾南生也跟你表白。你让他如何能坐得住？他是可以当一个旁观者，他当了九年，你不闻不问，他也想过忘掉你，开始自己的生活，可是他还是忘不掉你。我不知道，儿时的记忆对他而言有多深刻，他才会至今念念不忘。你知道吗？他一开始是真的想忘了你，还开罗给你介绍对象，你那个AI小新，就是他让人做的。”

江有有呆住了，“你知道AI小新？”

李菲说：“那还是我快递下单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煞费苦心，既想让你走出过往的阴霾，又想让你拥有普通人的婚姻生活。其实，我觉得他是有私心的，你在相看那么多的对象之后，是不是觉得谢出尧是一个不错的对象。跟你想要的其实差得并不太远？”

江有有心中翻江倒海，“那些相亲对象是他选的？”

李菲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但最后肯定是他点头的，至于是怎么选出来，那是你给的类型加上大数据的综合测评，研发AI的技术是他哥们，技术大拿。一开始这个系统就是让你学着做饭，你自己一个人，以后要是出去了，不能一直是外食，身体会出问题的，他也是为你着想。有有，你不要扔下他一个人，他这九年过得很苦，每次见你都是偷偷去，也不敢出现，因为他不知道你是否想见他。”

这一夜，江有有失眠了，一部分是因为手臂的伤，一部分是因为那个AI小新。

第二天一早，她把耿赟叫了过来，和他签了房屋租赁合同，在她离开之后，这幢房子交由耿赟经营管理，但不管他如何经营，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古典音乐的推广。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她会收回使用权。

她的个人物品不用打包，还放在她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会上锁，她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整理，条件允许的话，她会带走。

耿赟没想到她这么快要走，“我以为你可能要过完年再走，offer下来也没开学，你这么急着走？”

江有有把租赁合同收起来，“我想去上海跟我爸妈待一段时间，这一年多来连逢年过节都凑不起一起，以后我要是走了，就更难见了，趁着这段时间可以多陪陪他们。顺便去看看老师和同学，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一走好多年，连校庆都不参加。”

“那倒是，你不是还在一中兼了一个管弦乐团的职务，也没见你去参加活动。你这人，就是太寡情，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耿赟认识江有有也有三年，她对谁都不热络，那张脸生人勿近也就罢了，性格竟然没有反差萌，也是冷冰冰的。“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江有有堆起谄媚的笑容，“我会很好意思开口的，耿老板的资源那么多，我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