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怔了怔,沉默了半晌,“确是晚辈行为疏忽,带累了微微清名。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日后还请岳父怜赐教诲。”
叶长清眉头松动,起身将他一扶。
他原以为陆离高傲自矜,而今看来倒是他想茬了。
叶长清顿了顿,目光从锦初身上扫过,淡淡道,“小女再嫁大理寺卿,恐福薄折了她阳寿。你说要娶微微,你知不知道微微从小是个胆大妄为的野丫头,被我惯坏了。我叶家嫁女,不求显赫门庭富贵人家,只求她安乐无忧行止随心。可惜只这一点,你做不到。”
叶长清知道陆离身世飘零,虽是勋阀之子儿时过得还不如一个下人,却凭着智计无双冷静克己,不及弱冠便自立门户,在这汹汹危局中争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这大理寺卿的尊荣权贵,天底下恐怕已无人可及。
可是,陆离这样的身份,越往上走,越是岌岌可危。日后朝局一旦动**,大理寺必定会深陷皇权的漩涡中,即便是大理寺卿也没法独善其身。微微若是跟了他,恐怕亦会受牵连。况且,眼下他身上重疾不治而愈,终究根结不详,也不知会不会再犯。
陆离听了这话,却不置可否。
他上半辈子离家,十六岁进大理寺,择君也好,护民也罢,宁肯拼去半条命要去争取一个解。他等啊等啊,终于苦等到这个野丫头,好似老天爷把剥夺他半生的温情还给了他。
这下半辈子,他只想和她回家。
陆离掀起极静极穆的眼,“我明白岳父的顾虑,日后必定珍重己身。”
“我诚心求娶微微为妻。若得岳父应允,我会护她如明珠,无论生死都爱她。”
“还请岳父放心。我会许微微凤冠霞帔、诰命等身,但我不会拘着她。她想制药,便由她制,想行医,便任她行,想甚么都不做,便可偏安一隅。我会尊重她的选择,用余生守她如初。”
“求岳父将这个野丫头许配与我。我这一生,只会有微微这一个妻。我想从今以后好好待她,非死不离她左右。”
叶长清听陆离说完,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家人生来都是好样貌,陆离是嫡子,资质气度本就百年难得。高挺的鼻,英气的眉,一双眸子黑是黑,白是白,灼亮如星月。
也难怪微微对这小子这么死心塌地……!
况且他这话里包涵的承诺太深太重,叶长清是个明达之人,大抵能猜出那背后是甚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止他再也没办法推拒了,连他都忍不住开始相信他会对微微极好……
叶长清站在背光处负起手,紧紧盯着陆离足有一刻钟,笑了一声,“但愿你能如你所说的,一直这么待微微,这样我也能安心了。”
锦初从旁而立,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颊盼的红蔓延自耳朵根,偷偷打量父亲脸色。
叶长清睨她一眼,把脸一拉,“怎么,怕为父把这小子给打了?”
锦初一愣,却摇摇头,“您如今身在南阳,身家性命都握住陆家军手里……便是回了三川,您要动手,殴打朝廷命官罪也不小……您又不傻……”
叶长清一噎,一时间怒火再度窜上头,“可我怎么觉着,你们俩人都把我当傻子?!”
锦初缩了缩脖子,乖巧道,“女儿错了,我知道父亲所做一切皆是为我。”
叶长清蓦地走近,气势如风,直将锦初吓退半步。
他“哼”了一声,怒道,“你知道怎一直不回家?!”
锦初低垂着眸,心中也觉得内疚,本想好好跟父亲认错,可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变成一句,“直到今日……行知才醒。”
叶长清深吸了一口气,一指椅子,“你坐下,为父有话问你。”
锦初“哦”了一声,乖乖挪了过来。
叶长清看着锦初,神色复杂,半晌才道,“微微,我知道你大事上有分寸,你……真的想好了?若你说一句不愿嫁,为父立马就带你走。”
只付了一瞬,锦初就确定了,她轻而笃定地点头,“我想跟行知在一起。”
叶长清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平静地叹了口气。
转过头看向陆离,“你可都听到了?”
陆离点头。
叶长清思量片刻,淡淡道,“你们俩人有什么要说的,最好现在说完,从今日以后,到成亲以前,都不必再见面了。”
定亲以后男女双方不得见面,是大晋的婚俗规矩。
叶长清既这么说,那便是应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