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宫墙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

紫微宫里，深殿寂寂。

陆离沉沉眉眼蓦的抬起，端直的剑眉之下似融着两簇烈焰。

“解南阳之危，必须动用陆家军！臣自请彻查陆家军一案，平南阳之乱。臣虽一介文人，但也耳濡目染军务、自小熟读军策。身为大晋男儿，臣自请为陛下守我大晋寸疆寸土！”

这一席话慷慨铿锵，令殿内之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天后凝目看他，片刻，负手回身，“让朕想想。”

其实还有什么好思虑的呢？

这便是她的想法，她心里早有这答案了。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这个答案。

南阳如今的局面，除了陆陵嫡子的他，无人能再唤起陆家军旧日信义。而对陆氏旧部来说，身为国之中坚的陆离临危受命，只会更加令人心生敬服。

但人真的很奇怪，陆离自请去南阳，她反倒犹豫了。

天后慢慢地在龙椅上坐下，忽然想起陆离小时候，看似眉目俊秀至极，实则脾气又倔又硬，从他嘴里永远听不到一个“求”字。而傲骨之下的陆离，其实极重情义，所以她给他官位、予他重任，不愿折他傲骨。

“朕……”天后的目光在陆离身上停留了片刻，终于开口，“准了。”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擢，大理寺卿陆离为南阳钦差，彻查陆家军一案。并将旨意昭告天下。”

这简直是点陆离为将了，紫微宫静得落针可闻。

“陆卿，南阳军情危急，朕在心里粗略算过时间，明日寅时出发。”

“今日议事以后，速拟一道紧急咨文，着令各衙司堂官自今日起，一律夜宿当值，若非要事，不得回家。”

“若有借故渎职、拖沓误事、妄议军情、以讹传讹者，一律从严惩论处！”

天后说到这里，凤目威仪横扫，“众卿可有异议？”

“臣等遵命。”几人一同俯首行礼。

陆离刚欲随众人退出殿外，只听身后天后唤了一声，“陆卿。”

待众人退出，内侍将宫门关闭。

天后这才看向陆离，缓缓道，“朕这几日时而回想，江天寺发生之事。萧仁伪装得太好，这些年竟将朕骗过了。”面色虽平淡无波，声音中冷意却沁人心骨。

陆离低下头去，沉声道，“回禀陛下，大理寺赶到之时，罪人萧仁已当场伏法，毒发身亡，尸身已被臣命人扔去乱葬岗烧了。”

萧仁自尽之后，陆离立即入宫，将事情经过及他誊抄的罪书呈予天后过目，唯独隐去了锦初在场一事。

天后听了这话，半晌，目色凛然地扫了他一眼，“依你之见，萧仁与太子，在朝中可还有同谋么？”

陆离想了想，低声道，“萧仁只身来三川蛰伏多年，但凡还有党羽，他必心存生念。太子在陛下手心里捏着，料他断没这个胆气了。若说此案尚有余孽，臣看不太可能。依臣看……”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

天后心中略安，道，“陆卿但说无妨，朕现在也只有你一个贴心人了。”

“陛下厚爱。”陆离躬腰道，“依臣看，罪人之供词骇人听闻，此案审到这一层，已足以平定民心。臣恳请陛下，恩准大理寺结审。”

眼下结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恰到好处。一来尽得民心，二来可以立威，三则便于施恩，这才真正能达到天后想办这个案子的目的。

在掌权之人眼中，真相的价值，关键在于值不值得，以及能赢得哪些人的支持。

天后颔首，“眼下也只有先这样了，你的主意自然不会错的。萧仁这个狗贼，他倒是死得痛快！”

心下忽然一狠，手紧抓扶手，“朕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能泄朕心头之恨！”

陆离面色凝重，道，“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