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匆匆追到这里,想必也查到了些甚么。”他的语气非常平淡,“我也不怕告诉你,太子所用之毒,也是我给的。”
锦初听了这话,怔怔地看向萧仁,似乎觉得难以接受。
曾几何时,在她眼中清正、伟岸的师傅变得这样陌生,今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无适从。
或许是她一直以来仰赖师傅,却从来都不够了解师傅罢?
这些年过来,师傅除了是她的至亲,首先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独立的人。他从成家、到参军、再到离家,直到今日,一路经历的喜悲坎坷,酿了他如今的执念与夙愿。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她身为人徒,无法窥探的光景。
说到底,她不了解的师傅,又有甚么资格去指摘?
萧仁转身看向陆离,“再说江天寺之毒,萧某自问已倾尽毕生之力,敢问陆大人是何时看出破绽了?”
“其实本官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是你。”陆离淡淡道,“但有一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依据长公主证词,太子在典礼伊始便觉得身体欠安,却仍强撑着修习礼仪。按说典章年年如此,按部就班也实在没多大意趣,所以长公主那日才不情不愿得去迟了。”
“太子后来直至发病、天后口谕都不肯离去……难道不觉得奇怪么?照太子的脾性,无事还要装出三分康健精神给人看,服丹之事应是无论如何不想让他人知晓的。”
“当时本官就在怀疑,难不成典礼之上有甚么比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更重要的事?又或者是他必须等待甚么即将发生的东西?所以非要自己留下才安心。”
锦初望着陆离,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道,“大人怀疑太子,又为何会查到师傅头上?”
陆离提醒她,“微微,你此前来大理寺时,和我说过的,父子药只有资深药师凭着配方才得炮制,配方已因被禁而失传了。我想,在三川,能拿到父子药的人,绝对不多。而有父子药又能接近皇室仪制的人,更是稀少。
“大理寺追着这条线索去查,好不容易查到三川一名药商。谁知我们的人刚赶到,这药商便被太子的暗卫连夜给杀了。事隔仅一日,那暗卫便被灭了口。也正因为此,本官才确定太子便是此案的嫌犯!”
“太子快则快矣,却漏洞百出。我直觉药商之死不简单,顺着这名药商顺藤摸瓜,从他生前的采买记录竟牵扯出一条更重要的线索!”
“这药商在生前走私禁药已久,算是太医院的独立渠道,尤其与你师傅往来甚密。你可能决计想象不到,这几年太子服食的丹药,便是你师傅托这名药商找什么山里的野神仙求的。”
陆离温声续道,“那一日在长公主府外,你说起十岁那年初遇萧仁,北地是萧仁的故乡,他却从未回去过。”
“我粗略算了算,当年在北地领兵的,便是太子。辽北大捷,其实多半是太子的功劳。”
“这便是最要命的一个疑点!”陆离道,“萧仁与太子出现在同一时间,以及同一地点。这说明甚么?说明萧仁与太子认识可能不是一日两日了,指不定乃多年故交。”
“本官是从来不信巧合之人,在长公主下毒一案中,萧仁一而再因太子出现,必然有某种因果。当时我几乎可以确定,萧仁也是此案的嫌犯之一。”
萧仁盯着陆离,语气微凉,“陆大人高智,令萧某佩服。但是——”他一顿,语锋一转,“说来说去也就是些似是而非的推理,敢问大理寺有没有确凿的实证,以证明所述确系事实呢?”
陆离淡淡地注视萧仁,凉声道,“大理寺一切照规矩办事,本官自是已取得证据奏明朝廷,才会带兵捉你。”
萧仁冷声道,“是何证据,还请陆大人明示。”
“只因那段对得上的时间实在太巧了,本官十分怀疑,当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于是便吩咐杨金彻查距今十年左右时间的北地户籍与军籍,说也奇怪,遍寻北地竟找不到萧仁这样一个人。”
“而比这更奇怪的是,本官发现,”陆离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萧仁,“近十年左右三川城也没有萧仁这个人的出入载录。”
“所以,本官决定从太子的辽北军入手彻查此案。”陆离面色平静,向萧仁走近一步,看入他的双眼,“眼下辽北军尚有你的军籍文书,太平城还存着你家人的军户文书,皆可作为呈堂证供。”
“再者说,太子今日行事出了这样大的岔子,想保命都来不及。你说,太子肯不肯拿自己做此案的污点证人,攀咬指认同谋立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