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阳初绽。

三川街上的薄雪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融化。

可这一座位于城北二百余里处的后羿庄仍是覆于积雪之下，仿佛寒冬还未过去。

暗夜之中，雪地散发着一种幽幽的冷芒。

院门骤然而开，一辆辆运送粮食的推车鱼贯出了粮仓。

庄内的死士们分立两侧，一人戴着兜帽打马而至。离得近了，借着火光一看，正是日前因河东案不得不致仕的司马弘！

也不知这些粮车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让他亲至督查？

司马弘面色沉沉，目光须臾落到那些粮袋之上，想起那白米之下，成捆成捆的桐木扎……遽然冷冷地一笑。

这些日子他一直谪居于此，为刺杀吐蕃使团已连着数日不曾阖眼，气色算不上十分好，可到底也没闲功夫生病。

待到推车都走远，才转身折回书房。

刚进屋，他面色一变，但马上又若无其事地将门关上，吹熄烛火，带着一点怒意大声道，“都去庄外巡逻，不许杵在院中。”

守值之人俱知他最近心情不好，恐成被殃及之池鱼，忙都趁机远远躲开。

这厢司马弘已提袍跪下，向屋内之人见势行礼，“恭迎二皇子殿下！天寒地冻的，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二皇子司马炎立于黑暗之中，眼眸幽幽闪闪阴沉沉的。

片刻，噙着笑走近，抓牢他胳膊，喟叹一声道，“三叔，吐蕃一事上连栽了跟头啊！”

司马本是皇姓，若论起辈分来，司马弘原也当得起是皇子们一声堂叔了。可他如今是平民，二皇子是夜前来，纡尊降贵得将他扶起，又提起先前一系列行动失利，令他骤然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殿下恕罪！”

二皇子将手负于身后，扫司马弘一眼，淡淡道，“本王不亲自来和你交待怎么行事，放心不下。明日的行动准备得怎么样了？”

司马弘压低声音道，“请殿下放心。”

“老臣昨晚沿北城的地形图走了一遍，发现有一条隐蔽的山道，可以安置火药。”

“老臣已连夜命人将火药以粮车为名押去，埋于半山腰间，及至明晨使团途径之时，只要使人点燃引线，便可永绝后患！”

当日既决定利用破坏与吐蕃议和搅浑局势，助二皇子夺回兵权，只要逮着覆灭使团的机会，他必不会手下留情。

但他从前掌万军，如今手下左不过数百人，虽都是能以一当百的死士，终不能与训练有素的官兵相抗衡。因此二皇子那边刚得了吐蕃使团的消息，他就疾如风快如电得用上了私藏的火药。

不能再耽搁了。

陆离救下小国主、接了使臣案、破了药馆局，因着天后之期，大理寺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防范。以陆离为人杀伐果决，绝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这是他们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二皇子“嗯”了一声，沉吟一下道，“只是那小国主下落不明，怕是不能斩草除根。”

司马弘微微皱眉，二皇子提起的，也是他的一桩心病。

按说此前他们火烧使臣馆，等闲不会轻易失手。然而火起之时，小国主还是被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给救走了。

这一桩疑案，他至今也不得其解。

不知是何方神仙，在暗中与他们作对？

他犹疑片刻，直觉其中另有隐情，可能会对他们不利。但眼下二皇子求胜心切，不是自己细究的时机，还有许多事亟待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