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残烛未灭,灯色朦胧。
陆离慢条斯理得将襟前的内扣一一扣好,再次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锦初抬头看了陆离一眼,对上他灼灼的眸光,顷刻低下了头。
少顷,轻声问了句,“大人,可寻着贼人了?”
其实她伏在案上做了半宿的乱梦,一会儿是陆离鲜血淋漓的模样,一会儿是药馆拆毁轰塌的乱象。适才他一放下她,她就醒了。心里有种空茫的揪心,与害怕的恐惧。
陆离听她又称“大人”,知她性子跟蜗牛似的,总得她感到十分安全才会再次探出触角,不能逼得狠了。
起身,用铜签拨亮榻边烛灯,盯着她好笑道,“你怎知寻着了?”
锦初一下子从床榻坐起了身。
“这血迹既不是您的,当是贼人的。”
“且血迹呈喷溅状,该是贼人被锐器所伤而致,只是浇在您身上了。”
“可见您非但遇上贼人了,还将那贼拦下了。”
陆离点了点头。
心道单凭扫一眼血迹就有这等悟性,此等人才,不来大理寺当差委实有些可惜了。
“虽不中矣,亦不远矣。”陆离道。
笑了笑,又道,“你的药馆我亲自看着呢,分毫未损。”
药馆乃是锦初累月心血,陆离虽是玩笑之言,却也真的视如己出。哪怕今夜舍了贼人不抓,也不能让药馆有半分损坏。
“谢谢大人。”锦初垂眸,忽而抬起长睫,对陆离道,“可是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离听了这话,撩袍在椅中坐下,抬眼看她,“那微微是个什么意思?”
锦初将心中乱麻稍稍理清,走过去,也在桌畔坐下。
“那个……我……想助大人破案!”
陆离看着她,又扫一眼案上的药箱,将她的无措尽收眼底。
其实她一直暗里留意使臣案的走向,他一早就注意到了。适才见她尚不自在,他便没多提这事。既然她此刻想要说了,他自然会陪她说清分明。
陆离念及她在马车上说的话,忽然问道,“赞松的病,可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锦初摇了摇头。
“但只不过,我觉得他心里藏着事,八成是事关案情重要之事。”
可若是他不想说,谁也不能逼他说。
夜里赞松自陆离走后,也似乎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依旧有些病恹恹的。
陆离“嗯”一声,沉默了一下,看着她,语气平静如水。
“赞松小时候并不受他父亲喜爱,母亲因身份卑贱也一直不得宠。”
“因为是婚前所生的庶子,赞松自小与母亲住在冷宫里,备受冷落。”
“直到后来大王子病危,赞松才重见天日,得以重新与父亲一起生活。”
“大王子过世,赞松的母亲并非殉情,而是为了让赞松继位,被逼着殉葬的。”
大王子过世,赞松还不是最伤心的,那些伤心到极致的,反倒是朝堂上的主和派。何况那时候……二王子与三王子之争,还未分出高下,主和派总得有个希望,才把赞松接进宫。等到后来……二王子与三王子都不幸殒命,赞松才被立为国主,当做一代君主正式教养。
锦初听明白了。
国主年小,而太后年壮,为防太后乱政,自然要一早去母留子。
她又是心痛,又是唏嘘。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一步能走到今天,得到皇权,靠得竟是失去亲生父亲与母亲。被传得煊赫一时美轮美奂的故事,掰扯开来全是骇人听闻见不得光的隐秘。
也难怪赞松会如此谨小慎微、草木皆兵,见了任何人都不肯轻易相信。想来,当他得知母亲因他而死之时,那颗信人之心便已死去了罢。她有些难以想象,在失去母亲那段时日,他究竟是如何一个人熬过来的。
“行知。”锦初轻声唤了声。
听得陆离头皮一麻。
……
锦初垂眸锁眉道,“若赞松当真知道些什么秘密,他如何会告诉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