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有间药馆,宋银早就在门口相候,一身浅紫常服的陆离从车上下来,衬得他的眉眼清艳之余,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润。
陆离是个心思细密的人,甫一回到三川,便将河东一行探明的诸事直接禀明了天后。天后接到奏疏之后震怒无比,为保证公允,命御史台即刻与大理寺协同核查河东案的卷宗,天子要亲自细审此案,以彻查到底。陆离于是连夜将卷宗、供状、证物重新点清,又仔仔细细条例明晰地将批注汇总写了。来药馆就耽搁到这会儿,他险些急死了……
陆离对宋银道,“本官一个人进去就好,你不要跟着。”
宋银忍不住道,“大人,杨金昨天好像说,您一路奔波劳累,进宫见驾回来为了办河东的急案值宿了两日,这几日都未能休息好……”
陆离不等他说完,打断道,“出来走走,散散步,也是一种休息。”
宋银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陆离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宋银,馆里每日人多么?”
“多!怎么不多?这可太多了!”宋银笑道,“这阵子叶小姐每日都当值看诊。”
陆离眉头微蹙,颔首道,“都是来求药问诊的人么?”
“回禀大人,如今三川可是一药难求。”宋银以为陆离远行归来未必都知晓,实话实说道,“您知道的,前阵子还是三川给其他地儿捐粮捐药,这阵子几乎全倒过来了,三川各行出缺,正从各地正筹粮筹药往三川运呢!”
陆离看他一眼,“药行商会……的人可会来?”
“怎么不来?”宋银道,“隔三差五得来馆里,向叶小姐讨教方子,还跟叶小姐商量商会之事……”
陆离握拳掩鼻,有些窘迫地咳了一声,“本官知道了。”
河东之行,由陆离督办的药品已按时送到,甚至比预期的还更早些。只是二十车的药品里比计划运到的少了一部分,被他路上给匀了……故此,河东商会那边核对文书的人还使劲过问了几句,是杨金替他们找了个振济灾民的借口才搪塞过去。
“大人……您莫不是跟叶小姐闹别扭了罢?”宋银涎皮涎脸地转入正题,“不能够啊!馆中除了药品之事不可马虎,属下从来也没见叶小姐大声说过谁……”
陆离听了宋银的话,负起手,又站在门外犹豫了起来。
“大人进去罢,您不要跟杨金那样怕老婆才好。”宋银见陆离并不怪罪,更加没大没小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院门一推。
熟悉的小院依旧很宽敞,也很嘈杂。堂下排着两溜长队,队里的百姓蒙着布巾坐着等候购买药品,不时传来小孩子的啼哭之声。
已是下午快闭馆的时候,病人还是那么多。
锦初的诊室在里间,为了方便给女病人施诊,隔着一个走廊,两道门,十分安静。
“您是直接去找叶小姐么?”宋银自廊外探了个脑袋出来,小声问道。
“怎么可以?她好像正忙着呢。本官……还是老老实实地排队罢。”陆离言罢,果然安安静静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宋银哪里坐得住,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他一时一刻也闲不住,绕过影壁,又去后院看顾裴康不提。
坐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忽听门帘一掀,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册子,道,“下一位……林嫂子?在不在?”
那女子十七八岁年纪,乌云低绾,蒙面的布巾之上露出一双杏眸甚是水灵,却不是锦初。
只听得人群中一个老年女子应了一声,步伐蹒跚得随即被她带进屋内。
秋杏余光一扫大堂,便看见了陆离,愣了一愣,忙向他走来诚惶诚恐地见礼。
被陆离抬手一拦,淡淡道,“行了。你进去也不必告诉,等你家小姐先忙完,本官在此坐着无碍。”
秋杏看了眼天色,只得讷讷点了点头应是。
“掌灯罢,秋杏。”锦初净了净手,解灯点亮了,她开始收拾桌上凌乱的医书和纸笺,“今日的病人都看完了么?”
“还有最后一个……陆大人一直等在外头。”秋杏反应过来道。
“!”锦初有些吃惊地抬起头。
她知道陆离已经回三川几日了,可他不是在忙河东的案子么?以他万无一失的性格,回大理寺之后,自然会将卷宗一一都亲自过问,还有事宜繁多的公文要批改……怎么今日一声不响得就来了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