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回来了。

陆离从宫里回来，甫一进大理寺，便见一人大步来到他跟前，先跟他行了个礼，低声唤道，“大人！”

来人身穿褐袄，头戴帷帽，双目狭长，蓄着长须，身量虽然算不得高大，却气度威赫。

“嗯，杨狱丞河东回来了？”今日陆离一袭紫衣，官袍明丽，满身清贵，见了杨金一脸欲言又止的焦急之色，不由淡淡笑道，“狱丞一路奔波辛苦，随本官进去用些茶饮。”

杨金忙称不碍事的，错开半步紧跟着陆离身后。

进正堂之中，陆离自己撩袍坐下，让杨金在右首坐下。

杨金申时未到就在大门前侯着，在大太阳底下等了半日，脸晒得通红，端起一盏茶水，也不客气，猛灌一口。

“大人这上的是什么新茶，怪好喝的。”

陆离如沐春风得扬唇一笑，慢声道，“是有间药馆的时令药饮。你平日公务繁忙，可买几副常备身边。”随后对两旁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会意，适时上前又为二人斟满茶水，悄无声息地掩门退下，只留二人在屋内叙话。

“回大人的话，一切如您所料，河东恐怕玄机不小。”杨金起身，将拟好的奏报呈递上去，三言两语将此趟去河东得来的消息说清。

陆离一边听一边看，又将河东失盗一案的事细细回想了一遍。

“大人，属下倒还查出了三桩怪事。”

陆离缓缓抬起眼。

“那两名河东来的小吏回程磨磨蹭蹭的，凭的奇怪，属下初时以为他们是将计就计，识破了大人的安排。谁知一路往东，流民沿街乞求，衣不蔽体。至河东地界，甚至易子相食，那般惨景，属下平生仅见。”杨金说着一叹，“难怪他们宁愿在三川城中躲闲，也不愿回去办事。”

陆离曾经在北地历练过几年，辽北边境的灾情治理、流民安置，当日无一不是他处理妥当。他深知远在江山边角旮旯的百姓的疾苦，他们经不起一场一场战争的摧残，更何况战争带来的骇人疫情。有些人太过穷苦，走投无路了，只能落草为寇。贼寇横行，匪盗暴乱，无疑对于本来衣食无着的百姓又是新的一轮肆虐。

陆离眉峰浮起忧思，沉吟道，“新一趟押送赈灾粮饷的使臣刚从河东巡查返回，报疫情得到缓解，灾民也安抚妥当。薛太守抢下这头一份的功劳，天子连封赏都行下了。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难道河东百姓竟未按计划领着米粮？”

杨金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属下看着委实不像，这两趟粮饷都不知运去了哪里？竟像是泥牛入海、杳无踪影！边境的百姓那是真的苦，苦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条裤腿恨不得割成两条来穿。”

陆离听了这话不由皱眉，问道，“河东征战未断，眼下百姓何以为生？”

“这正是属下想禀的第一桩怪事，河东有黑市！是属下避开官府，秘密发现的。”杨金道，“其实早在疫情伊始，河东就有秘密的黑市了，在当地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陆离目中掠过一丝冷肃，连日薛太守上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无非求钱求粮、讨赏讨功，这黑市之说却是头一回听闻。

黑市一事，可大可小，却也并非奇闻，自古有之。

黑市，顾名思义是有权之人操纵市场牟利敛财的手段。在大难大乱之下，黑市背后往往是政使贪墨、官商勾结、层层盘剥，魁首之中更是不乏走私成风、官官相护、私通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