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父不再与他多言,转身出去了。冯母擦擦眼泪站起来道:“我让来意儿传大夫过来,你呆在屋里别动。”冯母看着他,又看了看惜春,叹气道,“但是儿啊,你若想留惜春在身边,就必须让雨蝉回来。有些事,不是人想怎样就能怎样,否则这天下就乱了套。”冯母说完,整整衣服走出门去。
冯紫英充耳不闻,低头坐在那里,直到来意儿急步跨进房来,见状惊道:“爷!这是怎么回事?”冯紫英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问道:“友士来了吗?”
来意儿的眼光落到惜春身上,惜春被冯紫英抱在怀里,他看不到她的脸,只看见一直有血从额头冒出,顺着发线往下滴。他很快将目光收回来沉着答道:“方才夫人吩咐,我已经叫人去请,张大夫就在府里,马上就来了。奴才这就回去叫入画过来帮着伺候惜春姑娘。”
“我不要让惜春离开我的视线,就在里面收拾一间出来。”冯紫英阴沉着脸道。
“这……恐怕不妥。”来意儿犹豫着劝道。
“没有什么妥不妥!只有我愿不愿意!”冯紫英抬高了嗓门,逼视着来意儿,“你瞧我病着,这点主也做不了是吗?”
“奴才不敢,我这就去办!”
来意儿出门时正碰上张友士带着小药童迎面走来,见到他匆匆施礼:“总管好。”张友士问一句:“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来意儿摇头摆手苦笑道:“简直天下大乱,有空跟你细说,这会子你先去看病人吧。我瞧着两个都危险。”
张友士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急步向回廊那头走去。进了屋,他扫了一眼屋里情况,也不跟冯紫英客套,立刻吩咐小童把蜡烛换上,就着烛光朝冯紫英脸上望了望,抓起他的手就把脉,细诊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转身叫小童把随身背的药箱打开,吩咐道:“你把前儿大内送的丸子拿出两粒来,用水化开,再把药煎上,你要在旁守着,中间不可断火,六碗水煎成一碗半,趁热端来给爷服下。”
小童依言去做。张友士这才抬起眼看了冯紫英一眼,摇头道:“你再这么着,你请大罗金仙来救你,在下我是无能为力了。”
冯紫英见他来,仿佛得了救命仙丹一样,一心想叫他先看惜春,岂料张友士只顾着帮他看病,根本不看惜春。
“友士,你先看看惜春……她晕过去了!”他急得不得了。
“慌什么!她看起来危险,却没你危险!”张友士瞟了他一眼,接着不容他多说,拿出银针将冯紫英按在那里道,“我得先治你,你这长期郁结不出,加上刚才怒气一冲,我方才进来就看着你气色不正,若是治迟了几分,你不见得有命在,你自己想清楚。”
冯紫英长叹一声,坐在那里不再乱动。他心里明白,如果还想再看见惜春,保护她,就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你将她放下,抱得这么死紧,一会儿我怎么给她治,一针扎错了,算你的算我的?”张友士又道。
冯紫英死盯着他半天,终究还是依言将惜春放在**,无可奈何地笑道:“你这个人,只怕我死了也不见你让我一让,你的医者父母心呢?”
张友士冷着脸头也不抬,只管在他身上施针,完了才抬头应道:“你我以布衣论交,若不是认识你,我才不进什么劳什子太医院,这成日里迎来送往不得清净,我找谁抱怨去?对你,我只管治病,管不了其他。”
冯紫英与他交厚,对他的无礼毫不介怀,反而抱歉地一笑,正容道:“你我情如兄弟,我有一句话问你,你要实话告诉我。”
张友士这时已转身在料理惜春,一面给惜春清理伤口,一面应道:“你问吧。”
“你说惜春无妨,那我的病到底怎样?”
“惜春姑娘现下晕迷,虽然看上去凶险,只要她醒来好好开解,身体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几处伤也没有伤及筋骨。而你恰恰是伤在内腑,我早对你说,要你自己小心,你现在按我说的方法好好调养,三五年内不再有大的动静,我保你后半生无虞。否则难说。”
“三五年,那怎么行,三五个月我都嫌长!”冯紫英急道,“我想……”他陡然刹住口。那是个尚在计划中的计划,不便这么快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