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脸上原本的冷笑滞住了。
“我跟个傻子一样就守着她的一张画像过了好多年。”
“你知道么,她是出意外走的。找到尸体的时候是在京郊的一个山崖下边,我带着几百个人找了很久,才找到她……找到她的时候我差点疯了,是十四拉住我。让我横竖想想孩子,说嫂子这么突然就没了一定放不下孩子。我说好。”
“后来我还是觉得她不会那么无缘无故地没了。其实整条证据链都做得很完美,查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越是这样越证明她是被人谋害的,我终于意识到我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该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这东西不是指她,是指那些人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本无心那东西,他们却觉得我有,为了惩罚我,夺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原来我生活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允许单纯,”他轻声说,“我本来以为我做得已经够好了,我只是做自己份内的事而已,没有别的奢望。可只要我还存在一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只要我还出门,都会挡了别人的道。”
“无知让我失去她。她的死不是她自己的错,是我的。是我没能护住她,是我做事不顾后果让别人对我生了忌惮,是我太天真也不知道让她与我一起收敛一些。那时我们都太年轻了。可就算知道了,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后来我就不怎么去衙门了。别人送我的美人,我都尽数收在府里好生养着。她留下的两个孩子我要么带在身边,要么送进宫里让额娘帮我照顾,要么托给十四。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大概这一招有了点效果,后来几年没出过什么事,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好。她教过的人有些因为年纪大了出了府,在外头自己开了小私塾。她救过的人都过得还不错,五妹妹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健康又可爱。”
“就是她留下的手稿没什么进展。那些研究……大概没有她在就是做不成。哪怕我们亲自过去督工,花了数十万两银子。就像那些理论上系着什么因果,是因为有她才能存在的一样。没有她,我们一筹莫展。”
“而别的……我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要护天下万民,就更是笑话。”
“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我能再见到她,是否能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做到了我们都想做的一部分事。不是所有。但我尽力了。”
“然后我会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在道她的脾气,每次都要说反话。这时候我就和她说可是我很想她。我没有背弃过我对她的承诺。”
“纵然阴阳两隔。”
说完这些的时候,青年向来英俊的脸已经扭曲得不能看了。
那张脸上曾经出现过冰冷、威胁、假笑甚至仿佛真实的讨好表情。毕竟自小受着贵族的教育,纵然表情再好读都还算是克制的,丑这个字和他从来也沾不上什么关系,这时候却哭得一点儿也不好看。
无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青年已经自己摆了摆手。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哭得难看,他伸手用袖子遮住脸。
“你要听,所以我说给你听。可话我已经说在前头,这些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我生在皇家,永远无法真正避开争斗。”
“你用不着背负这一切。如果你想去张廷珞那里,或者你想去别的什么地方,要任何身份,做任何事情,我可以帮你做到,至少这一次我敢保证,不会再有人查得出来。”
“你自己选择吧。”他最后说。
当行的路,他已行尽了。应守的道,他也已守住了。从此以后,当有公义的冠冕为他留存。
——这么绝望地想着的时候,他听到她的声音。
“你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