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看着小白写完,将纸拿起来吹一吹干,来回检查甚至默读了三遍,最后将纸上交给自己。
像是在学堂里交功课一般。
胤礽道:“你将这些读一遍来听听。”
小白不疑有他,开口读了一回。他的声音中气不足,带着两分遗留的女气,正是一个纤细美少年该有的声线。说起满语时,像一个男孩在为他心爱的女孩读诗。
胤礽眉心一跳。
竟连发音、停顿与音调都无懈可击。
“你原来学过?”
小白摇摇头:“只有以前听您说过。”
他本意是指那三年的夹层生活里听到过太子在外头讲满语,但胤礽想起一些更早的事情,于是他突然说了句话。
这句正是满语,只是对于现在的小白来说拗口又复杂,连复述都难,更遑论听懂。他写与读时都十分认真,此刻难得地露出了有些呆滞的表情。
胤礽十分满意,然后说:“你字真丑。”
他就说了这四个字,对方茫然了片刻,然后鼻尖和眼圈就唰地红了。
“奴才给太子爷丢脸了。”小白连着叩了好几个头,砰砰响。
这个态度很好地取悦了太子,后者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
他纡尊降贵地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支小白刚刚放下的笔。
“看好了蠢货,满文是这样写的。”
饱掭浓墨,笔走龙蛇。他此刻心情颇佳,一幅字写得行云流水,下笔如有神。
写完他将笔递给小白:“你试试。”
小白接过来,另外拿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继续照猫画虎。但胤礽那字写得极其潇洒有如汉语中的行书,对初学者来说仍然太早了些,他临摹颇为辛苦,尚不如他自己默写的那次好。
“啧,”胤礽嫌弃地转到他背后,“连拿笔的姿势都错了。”
也就是此人实在惊才绝艳,换作谁都要起爱才之心。
胤礽心想,然后强硬地纠正对方握笔的手势,纠正完后直接覆上了那只冰凉苍白的手。
“要这样用力,笔意方不会断。转折是这样转,不是你那样的瞎扭一气,懂吗?”
小白点头。胤礽半弯着腰,与他贴得颇近,听到他气息里似带着泣音。
“又哭什么?”胤礽问。
“对不起,奴才太笨了。”小白小声说。
……指十天学完连他都要两个月才能记下的东西吗。
胤礽不耐道:“知道笨还不好好写?!”
一阵大风卷起辇驾上的车帘,带来青草的气息与某种久违的记忆。
少年噙着眼泪,以一个几乎窝在男人怀里的姿势写着余下的半篇。
——“抱歉,我真的不会用软笔。可以麻烦您让苏公公为我拿一块木炭来吗?”
——“有一说一,让你用炭笔,你写得肯定没我好看。”
——“你要用我的炭笔写字?好说好说,五两银子一次,现银沽清谢绝记账。”
少年的眼睛瞪得极大,于是他的眼泪,最终还是没有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