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怀里掏出一本两指厚的黄缎面折子来:“儿臣这几日夜里,都在准备此物。”
十五阿哥微讶,这是什么?
那边康熙大概亦是作此想,接过去翻了两页。方看了一眼,人就怔住了。
也就是胤禑年轻视力够好——而且不知为何对方那字写得挺大的——远远地瞧见,那上面写着许多蒙古的地名和人名。
“这是?你写的?”
饶是康熙这样老谋深算的皇帝,在翻看时也不自觉地指尖微颤。
“是,”太子干脆地答道,“儿臣思及蒙古贵族究竟众多,各有各的封地、家族,且名字又长,若是中间出错,虽然他们仰我大清荣光不敢说什么,但终究不美。”
他指了指奏折:“儿臣便制作了这份清单,里面包括了这两年有机会面圣的所有人,其家系、势力范围与儿臣所掌握的一些个人情况,进献于皇阿玛,以供参考之用。”
他说到这里,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儿臣知道皇阿玛英明神武、算无遗策,此只是儿臣一时想起所写,或会有遗漏。若不如皇阿玛那里的详细,便赏给十五、十六他们,叫他们略记一记那边的情况,也是好的。儿臣还记得儿臣十三岁那年随您出塞,时常分不清蒙古贵族人名,还得身边太监拿着小册子逐一提醒,实在丢人。”
“儿臣只想弟弟们不要再吃儿臣吃过的亏。”他轻声道。
十五阿哥当场石化。
别说他了,连张廷玉都是一样。虽然他俩一个是惊喜加羞愧另一个只是纯纯的惊愕。就当十五阿哥鼻子迅速发红的时候,那头康熙叹道:“你这孩子,明明做的是好事,为何昨天你大哥说你的时候,不反驳于他?”
这也是张廷玉想问的。如果太子当时就说出他在做什么,直郡王的攻势就会瞬间逆转,他自己也不会被康熙那么早就清退。
“儿臣此举意不在争风,”太子温和地说,“不过是想为皇阿玛与弟弟们略尽一尽心罢了。”
“且大哥那话是为儿臣好。人言‘忠言逆耳’,虽然事儿不是大哥猜的那样,他总是一番善意,儿臣亦对此感念于心。大哥是长兄,那几个是幼弟,儿臣又怎可在弟弟们面前,驳了兄长面子。”
张廷玉心下十分不解。
这番话字字在理、句句合情,简直可以直接写进起居注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亦非第一日侍奉于圣上左右,怎会不知这番话好是好,却不是太子说得出来的?
太子处处与直郡王争风的事情全京里皆知。几个月前直王的大格格出嫁,太子都能当天想办法叫人堵了路不叫人好走,哪可能因为直王话里根本不存在的“善意”就放弃反驳他?
而且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体贴了?有做这种详细的笔记习惯的,据张廷玉所知,算上他自己满朝不超过十人。
正思忖着,话题的另一中心人物直郡王,一个箭步跳上马车。
“给皇阿玛请安。”
十三、十五和十六阿哥都跟在他后头,亦行礼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叫了起,张廷玉与另一起居注官亦向诸皇子见礼。直王漫不经心地挥手过了,一皱眉对太子道:“老二你怎么还是这病歪歪的样子啊?”
“你说你,那么猴急做什么?多少克制些,难道平时弟妹管得那么死吗?”
他越说越奇怪,康熙听了这话直接被一口口水呛住,一边咳一边对他摆手。
然而没有八爷或者明珠在的直王,单人的智力水平还是欠缺一点的。他沉浸在“太子要连续三天被皇阿玛斥责”的兴奋里,不以为忤反而愈发和善地道:“你这样,到了蒙古地界儿,岂不是要让那些人看了笑话去?”
那头梁九功上来给康熙倒茶递帕子兼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