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排行太靠后了，母家又不显，很多事情向来没他的份，他也习惯了。

也就是这几年皇阿玛才逐渐看见他。

而有些人吃惯了独食，待遇一变就不习惯了。

——却从来不会想想，这是不是他太子一个人的阿玛。

这样想着，八爷拱手道：“皇阿玛，外头人多眼杂，不好为了儿臣让二哥候着。不如儿臣暂退下，皇阿玛与二哥聊完儿臣再来。”

“不必，”康熙伸手止住他，“你们是兄弟，该是要同气连枝。”

此言并不出八爷意料。皇阿玛不想见太子，却不会当着他的面让太子吃闭门羹。既不想见，必是因为不想听太子的话。而把八爷留下，正好让太子那些话说不出来。

反正结果没有区别，八爷说两句谦让的话只是为了加印象分。

他听着康熙让梁九功叫太子进来，然后太子向皇上行礼，他向太子行礼。

养心殿的气氛一时十分凝重，大概太子也理解了皇上这个用意。

八爷心想，此刻太子有两个选择。

第一，仍然向皇上为索额图求情，那么八爷看笑话，太子受斥。

第二，随便说些什么当成今天的来意，那么大家当无事发生，索额图等死。

这样想着，他听到太子开口：“皇阿玛，索额图罪该万死，然他所为一切，皆是为了儿臣。”

这一向爱面子的太子竟不惧在他这个八弟面前丢人了？

不过其实若他有索额图这样一心为他又位高权重的叔公，也会像太子一般的。

只是，不比仁孝皇后出身显赫，他额娘良嫔全家都在辛者库。

“索额图处心积虑多年，料来在宗人府亦不会诚心悔过。儿臣请去宗人府亲自提审索额图，与他将事情说清楚，教他放下那些执念。”

“若索额图未能悔悟，便是儿臣无法管束家人。儿臣请与之同罪。”太子惨然笑道。

八爷眼睛一眯，手掌在袖中攥成拳头。

非但他，连同上首的康熙亦是面露讶色。

康熙猜到了太子来是为了索额图。太子向来与这厮要好，今日来一定也是为了给这厮求饶，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

可是他从来不看看索额图在外头打着太子的旗号都是做的什么事，那些事究竟是为了胤礽，还是为了索额图自己。

他要削索额图，是为了敲打太子，更是为了太子自己的名声。

不约束党羽，有时比没有党羽更可怕。

只是没想到太子竟能说出这番言辞来。

大概他这些年亦是过得很辛苦吧？他在毓庆宫，想约束索额图又能怎么约束呢？最后还要被这老贼逼着给他擦屁股。这次也是一样，分明索额图死不足惜，太子却是重情义的人。

太子的三句话让康熙迅速完成了自我攻略，当即温声道：“他自有错，却是他的，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你能想通这些事很好。”证明他心里是不愿与索额图同流合污的，先前大概只是受那一层血脉关系所累。

太子轻声道：“终是儿臣失于管教手底下人。儿臣当补上这一课，便是死，亦要让他明白道理再死。”

康熙叹道：“吃一堑长一智。那老货年近七十，顽古不化，你虽好心，与他讲多半也讲不明白，徒然浪费自己时间。”

但他又实在是觉得这样重情义的太子是极好的，立刻补充道：“你便去看一眼。只是不要久待，不要强求，不要伤了自己心。”

太子轻声道：“儿臣谢过皇阿玛。”

“不必多礼，”皇帝一挥手，对两个儿子道，“汝等都记住，当时时约束手下人的言行。否则终有一天他们坐大了，反噬的还是自己。”

太子与八爷皆应声。康熙捋须，只觉得神清气爽，一刻钟前太子进门时的不满已一扫而空。

浑然不知下首的两个儿子心中想的与他其实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