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狠狠地擦了擦眼角。
索额图是在自家府里被逮住的,事发突然,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连九叔也没有使人送信来报。
当然,就算来报了,也是逃不掉的。
裕亲王福全之子保泰亲自点的禁军,那人向来不站他们这边。福全在世之日便极口夸赞老八。若是恢复入关前八贝勒共同议政的制度,如今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的人一定不是他。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扯住皇阿玛问一句,为什么?
何以既立他为太子,又变着法儿地拔擢其他兄弟?
便是如今皇阿玛出巡之时,监国的也不再只是他一个人。至少两个兄弟会被皇阿玛点名与他共事,名为辅佐实则分权。
原先有老大,早就对这位子虎视眈眈。后来又有老六,竟被起了个“胤祚”的名字。头两年老四因着有那个人亦是崭露头角,这两年老八也起来了,诸文臣隐隐有些以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他们争不成,还可以退回去当他们的郡王贝勒。
可自古以来,继位失败的太子,下场只有一个。
他将脸埋在双掌之中,轻声道:“皇阿玛,你是不是想要儿子死?”
他活过了三十一年前那次,却眼看着要被自己的父亲逼死了。
指缝中露出桌角的镇纸。
他其实一直在克服自己老看向那方镇纸的毛病,他心里明知那是危险的。有些力量不可过分借助,否则总有一天会反噬自身——
这样告诉自己,他强行凝神铺开纸要写字。
然而才执起笔,就想起刚刚詹事府诸人的反应。
……拿着俸禄的一群废物,连狗都不如。
几乎是无意识地,他推开了那个镇纸。镇纸下有个小暗格,按下暗格,露出一个深藏在下方的机关。手指头不假思索地拨动了那个机关,就如它之前已经做过百遍的事情一样。
身后的墙壁无声地裂开。
“狗儿,出来。”他撮唇呼道。
锁链叮叮当当地响了,沿着地毯一直牵到他身侧。
“给孤捏捏肩膀。”
一双冰凉的手放上他的肩头,捏了几下太子就不耐烦地道:“力气太小了。他们忘记喂你了吗?”
力气增大了些许。
“这还差不多。如果再是刚刚那个态度,你的手也没必要解开了。”
如是按摩了一会儿,他冷声问:“刚刚的你都听到了?”
身后传来“嗯”的一声。这声音喑哑而微弱,仿佛来自一套久未使用过的发声器官。
“孤要去见他一面,你想办法。”
紫禁城离宗人府也就半个时辰不到车程,可有些时候,用上几个月甚至一生,都无法到达。
“太子,说服,请罪,探视。”
“说话正常一点,孤不想听模棱两可的东西。”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清嗓子,似乎还“啊”了一声。
“太子爷,对皇上说,去说服他,向皇上请罪,便可去宗人府探视。”
也不算完整的句子,但总算长了一些。
太子表情漠然地听完,忽然笑着转过头。
“狗儿,苦头还没吃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