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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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户部衙门。
六部的办公地点都是在紫禁城外。几座院子一路排开,与养心殿距离不过半小时路程,方便传递消息。院子里头不只有办公的屋子,亦有茶房与见外客用的会客室,装饰摆设俱十分豪奢。且因着是中央行政机构,来往的俱是饱学之士。便是个无品的笔帖式,亦多是各世家放出来刷经验的次子,个个精神抖擞,走路虎虎生风。
十四想到自己那边一水儿的中老年人,就有点丧气。尤其广善库算内务府和户部共管的部门,他过来这里难免有点拘束,跟在四哥后边儿亦步亦趋。
两人进了角落里的茶房,此是官员们平日干活累了休息时喝茶吃点心的去处。里边本来盘踞的几个摸鱼郎中见到两位阿哥进来麻利地请完安就溜了,烧茶炉的小太监上完茶也被四爷挥退,一时只剩兄弟二人。
十四很有点尴尬,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嘴贱多说那一句话?有想法的话直接像约八哥那样,叫四哥去下馆子不就行了?或者就在广善库碰头不也很好?反正四哥嫌弃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跟着四哥跑来户部干什么?
面前的四哥倒是一脸心无旁骛地将栗子从纸包里倒出来摞在碗里。栗子量不少,碗本身并不高,堆了两层再往上倒栗子就骨碌碌往外滚,被十四眼疾手快地截住帮着往上码。栗子散发着甜香,个个都开着口,闪着油亮饱满的光。十四顺手把每颗栗子的开口都朝上,并且开口那一线都摆成各自平行的。
摆完那十来颗栗子,十四感觉自然多了。四爷还是没有说话,凝神看了这碗摆好的栗子一眼,没有伸手拿。他是哥哥,他不动手十四也不能先吃,亦装模作样地端详了栗子片刻,点头满意道:“还挺好看。”
冰裂釉的青瓷碗托着,越发显得栗子们每一颗都圆肥可爱,裂口整整齐齐,仿佛许多熟透的小石榴似的。四爷取了最顶上那层边缘的一颗剥了,抬眼一看十四亦拿了一颗——只是取的位置正正好与他拿的那个对称,仿佛特地摆出来的图案似的。
他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但忍住了且没有说话。那头十四吃了一颗,见四哥又拿一颗,他也取了一颗,完全没注意到拿走的四个栗子留下的空位正好组成一个正方形。
要说应该是会烦躁的,但十四难得地心绪宁静。他本来就觉得广善库的东西没意思,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体验让他觉得很稀奇。他自来仗义敢言,人缘不差,也时常收到别人约出门的帖子。但像这样对坐着并没有什么正题地消磨时光,还是和向来很严格的四哥在一起,尚属首次。
感觉好像并不赖嘛,十四想。
仿佛就是为了打破他这份宁静的感觉,窗外传来个压低的声音:“兄弟借个火。”
“好嘞。”另一男声道。
接着是火镰敲响的声音。两个人竟是就在他们窗外廊下抽起烟袋来。因着风大,窗只开了一线,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屋里这位置有人。点火那个道:“咱们干嘛不进去抽?省得在这吃风。”
借火那个道:“那不行,屋里味儿不容易散,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俩都得吃瓜落。要不是两刻钟前看着那‘活阎罗’出了门,这火我都不敢找你借。”
“好吧,”点火那个郁闷道,“我差点忘了禁烟令,都是做表做昏了头。”
借火那个同情道:“谁不是呢,这玩意也太烦琐了。幸好他这几天隔三岔五的会出去半个多时辰,要不我这烟瘾可真是够呛。你都不知道,我昨天算错一个数,那是小数点后两位啊!谁会看啊?那‘活阎罗’竟径直找到郎中把这事儿跟他说了,害得我被臭骂一顿。你说至于吗?”
“哈哈,”点火那人干笑两声,“我不也一样?我上个月有一个重点数据没有用朱笔标红,我已经解释了我就是一时疏忽,可‘活阎罗’还是把我们这一组做人口数据的全拉去又上了半个时辰课,搞得我在同僚们面前都下不来台。”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屋里头,十四发现原来户部的人也和他那小广善库一样做表做得要死要活,忍不住无声大笑起来。也不知这活阎罗是谁,听起来比原先和他对接的户部官员难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