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这两年跟着福晋也算学得有两分聪明,这问题里藏了陷阱。
四贝勒是皇子,年遐龄作为一个汉臣,藐视龙子凤孙和藐视皇帝本人有什么区别?都是找死。
而要是小年氏亲口承认年家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那她就失了最大的倚仗之一,在这府里是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然而那朱衣的女子像是听不懂其中的危险一样,笑盈盈地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福晋眉毛一抬,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当即喝道:“宋姐姐慎言!你可知年妹妹父亲乃是湖广巡抚,勿要妄议大臣!”
宋氏笑道:“巡抚家的女儿才八抬嫁妆?我不过一个格格,父亲是普通旗人,就这样也给我凑出了三十二抬。”
福晋心下一动,就听得年氏笑眯眯地又问:“宋姐姐的父亲做的什么营生?”
宋氏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语气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家是旗人!”
年氏一脸无辜地问:“不知道宋家为姐姐置办这三十二抬嫁妆,是否有找人借钱?”
要是没借钱,没有官职的普通汉军旗人可没那么容易凑出这个数来。
福晋眯了眯眼。
她没猜错,小年氏果然不是那样坐以待毙的人。
“我……我不知道!”宋氏不敢说自己有这个家底,顿时卡了壳。
“唉,那姐姐过门这么多年了,借的钱可还上了吗?”年氏一脸好心的样子问。
福晋已经知道了年氏的潜台词——要是十几年没还清置办嫁妆的银子,打肿脸充胖子也敢在这里说话?
果然宋氏怒道:“自然是还上了!”
“哦?想必因为您嫁了过来,家里的收入也好了呢,可喜可贺。”年氏掩口轻笑,不再问了。
福晋真想当众扇宋心莲这蠢货一耳光。
时下风俗,嫁妆是越多越好,上不封顶,虽屡禁而不能止。福晋自己出门时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八抬,数量堪比后来的太子娶妃,但并不是所有旗人家庭都能咬咬牙凑齐女儿的嫁妆还不会影响生活的。祖宗规定,旗人不能随便出京,现在风气又瞧不起农工商贾,一味以参军为荣。
可是兵丁都是有数的,老少爷们儿也不是个个都武艺了得,满军旗父荫尚在,但绝大部分汉军旗家庭都在走向没落。像宋家这样的,如果这一代子弟中没有什么人才重振荣光——一般的人才还振不动,至少得谋个有品级的官儿——那么要还清这笔钱,手段就极其有限了。
不是拿着婆家的钱去贴补娘家,就是宋家拿着四贝勒假岳父的身份去外面搞钱了。二者必居其一。
年氏就是在笑这个,但宋氏根本没有听懂,还在冷笑:“总之是我父亲心疼我罢了。可怜年妹妹虽然家世看着高,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年氏意思意思地拍了两下手:“嗯,我不如姐姐。”
福晋在心里叹息。宋氏毕竟斗大的字不如一箩筐,比不过年氏也是意料中事。
她开口斥道:“年妹妹,宋姐姐是入府时间最长的一位,伺候贝勒爷多年。你自恃身份戏弄于她,就不会感到羞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