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清过早地表露了独占欲。这种情绪与爱无关,但谁又能保证,几年以后不会转变为爱慕之情?
司怀躺在地上,看着眼睛通红的沈如清。
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
五
他想独占姐姐。
可终有一日,姐姐要嫁给沈世子。
司怀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他改变不了婚约,只能珍惜如今相处的岁月。从冬到夏,夏到冬。
谁也没料到,变故来得如此迅疾突然。
十三岁那年,天子下令,坑杀通敌的谢未明。一时之间,临安城各家各户避谢氏如瘟病,万邑侯也不再热络来往。谢母悬梁,子女归置在二房叔父膝下,偏巧这二房大大小小心思恶毒,堂妹谢月霜竟敢买凶害人,劫掠垂珠。
垂珠失踪的当晚,司怀正在生病。
他病得太重了,再清醒时,垂珠已经逃回家中,虽为完璧,名节已损。沈如清立即退婚,甚至不肯当面见见垂珠。
司怀觉得快慰,快慰间又深感悲凉。
姐姐,阿珠。你看啊,沈如清还是不及我,他觉得你不干净了,所以就不要了。只有我把你放在心里,怕你疼,怕你哭。
“你看看我……”
求你怜爱我。
六
某夜,司怀跪在地上,为祖母抄佛经。垂珠闯进门来,扔了他的笔,抓紧他的双肩:“阿槐,姐姐想带你离开谢家,你愿不愿意?”
她目光坚决,毫无胆怯。
细细密密的欢喜淹没心头,涌上气管,在嗓子眼里翻腾喧闹。
真好啊,能和阿珠一起逃亡。
真好啊,她永远惦记着他。
司怀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能语气如常地回答道:“愿意。”
我什么都愿意。
七
离开临安后的日子,虽然艰险,却也幸福。
他们经历种种磨难,总算在建康南边儿的破落巷里定居。他读书写文,下厨造饭;她织布换钱,打扫房间。唯独一点不好,就是她扮作男子,去南风馆当揽客伙计。
司怀总想着,等日子好起来,一定不要她再受苦。
可是世事难料。
垂珠进国子学后,他选择投靠司徒桓烽。本想徐徐图之,拓展人脉争取权势,查访旧案细节,为谢父报仇。但事情就是这么可笑,某天夜里,司怀与桓烽谈完政事,陪这主公喝了几杯酒。言谈间,桓烽莫名又聊起了郦妃。
那语气,仿佛在追忆深爱的女子。
司怀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意。趁桓烽醉倒,他在案桌里翻寻装有珍珠耳坠的紫檀木盒。盒子很好找,也很容易打开。
捏住耳坠的瞬间,对面的人却醒了。
“这是阿郦的耳坠子。”桓烽目露思念,恍惚望着司怀,“阿怀,你戴一戴,如何?”
司怀扔了耳坠,惊得连连后退。
桓烽上前,用力拽住他的手腕。
“你与她生得极像,比桓不寿那狗崽子像多了……”苍发的老者吐出湿黏的气息,“阿怀,你晓不晓得,当初你来见我,我便认出你是她的孩儿……阿郦走了,跟拓跋息走了,你竟然还在这里,老天怜我……”
桓烽说话颠三倒四,话里隐藏的讯息让人心惊。
司怀挣扎着推开他,用力抓挠自己的手腕,直至破皮。可桓烽又转了性子,跪倒在地,说着效忠的言语,允诺奉他为君,他日寻得机会,一举扶作天子。
司怀觉得桓烽是个疯子。
可是,如果能登基称帝,就可以尽早为谢家报仇罢?了却垂珠的心愿,让她从此不必再承担旧恨。
司怀快要死了。
在死前,必须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所以他松开手指,任凭腕骨鲜血流淌指尖。
“好啊。”脸色苍白的少年说,“我信司徒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