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台人来人往,谁也不理会顾家千金。
她拖着湿淋淋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宫门。夜雨中行来一队车舆,寿安扶着横木呼唤她:“盼斐,你快上来,怎么淋成这样?”
顾盼斐缓缓抬起眼皮,默不作声地望向寿安公主。
这个自作主张的姑娘,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今天的事究竟有多么严重。
“殿下。”
顾盼斐开口,嗓音掺着奇异的颤抖,“今天爹爹快不行了,殿下说有法子救顾氏,叫我一定进宫。我来了,你却喂我药酒,害我人事不知。”
前因后果,她已经想明白了。
“本宫……本宫是为了你好!”寿安急得下车,一脚踩在雨地里,“谢予臻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一直待你如妹妹,自然是珍重你的。我把他弄过来,只要能成事,他那种性子,肯定会与你成亲……若是成亲,两家关系就能缓和……”
所以,寿安公主设计把谢予臻请来。她居住的宫殿点了特制熏香,婢子提前服用解药。这种熏香一旦吸入,会头晕腿软直至昏迷。
而顾盼斐躺的内殿,又加了一味催情香。若谢予臻进入内殿,两种药香混杂起来,不由他混混沌沌,情难自制,采撷温香软玉。
寿安算得清清楚楚,可惜错估了谢予臻的忍耐力。
“我是顾封的女儿。”顾盼斐笑得像哭,她脸上流淌着雨水,一道一道的,“我就算自甘下贱,主动给了他,他如何会听我一言半语?寿安,寿安啊,你做事为何不问问我的意愿?”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听?”寿安抓住她的肩膀,咬牙道,“今日之事,无非是我手段不够狠,就该锁住宫门,强行让你们做成露水夫妻……”
“你能不能聪明一点啊!”
顾盼斐终于崩溃嘶喊,用力推开寿安,“你为什么总把事情想这么简单,为什么总这般任性?为什么要害我活不成人啊!”
她转身,仓惶恍惚地走向幽深宫道。再不看跌倒在地的寿安公主。
“为什么,为什么……”
从宫门到顾家主宅,总共一万四千七百步。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尖刀上,疼得心口抽搐。
顾盼斐踏进大门,看见满目素白,听闻呜咽哭声。她一直往里走,走到灵堂,年迈的顾封已经换好衣袍,静静躺在棺椁里。
哭灵的嫡母和阿娘,哑着嗓子质问她:“你今日出去作甚?他阖眼前想见见你,都寻不着你在哪里……”
顾盼斐扑通跪下来,捂着脸说不出话来。阿娘膝行着抓住她胳膊,继续哭诉:“铭之也去了,活生生把自己勒死的,十三,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顾盼斐浑身都在抖。
她不知道。
她去找谢予臻的时候,谢予臻正忙着找自家堂弟,懒怠同她多讲一句话。
也对,他与她有什么话可讲呢?
他和闻溪联手,害死了她的父亲,兄长,叔伯。她却在这种日子,躺在**差点儿献身给他,事后甚至哭哭啼啼祈求原谅。
何其愚蠢。
何其可笑。
顾盼斐在灵堂里磕了三个响头。恍恍惚惚说道:“阿娘,我回去换身衣裳……”
换个素净点儿的,体面的衣裳。
没人阻拦她。
都以为她要换丧服,为顾封守灵。
可是不久后,灵堂里的人突然听见重物坠落的声响。有婢女纵声大哭。
“小姐坠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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