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在郡城呆了没几天。营州局势初定，他把剩下的事务交给赶来的叔伯，自己带着兵踏上归途。

与此同时，各地听风阁放出消息，将顾阳之的罪行昭告天下。无数士子撰写檄文，悲泣将士之死，讨伐顾氏大恶。有些文章更是字字如泣，朗朗上口，不乏文采与真情，一时间广为传诵。

如果熟悉撰文者的姓名，大概会发现，他们都和闻问渠常年往来，是围坐清谈的学友。

至此，顾氏终于明白，和自家交好的闻氏彻底倒戈，投向谢氏。

闻溪没有直接回建康城。

他沿着桓宴归返的路线，走了几天，来到被巨石堵死的峡谷。里面隐约散发着尸臭，教人不敢想象这里发生过什么。

闻溪派人开挖石壁。

叮叮当当凿了两天，总算弄开个豁口。臭气扑面而来，不少人闻之色变，弯腰呕吐。

闻溪更是站得老远，面色有些青白。他用麈尾遮掩口鼻，吩咐兵卒进去探查情况。几队兵卒便用湿布子蒙住脸，钻进豁口探险。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回来，说里面全是碎尸。有些地方完全堵住了，底下隐约还能听到求救的呼声。

闻溪问：“地上还有活人么？”

他们答道：“有几百个缺胳膊断腿儿的，还有气儿，但不能说话。”

兵卒没敢说，峡谷内的景象惨绝人寰。无法逃生的桓家兵躺在堆叠的尸体上，身边有许多碎散的挂着肉的骨头。

——在无数个绝望的日夜，他们吃同袍的肉，喝同袍的血，以此果腹。

这处极幽深的峡谷，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万人坑。

闻溪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你们说得不对。我弟桓宴归返淮北，途中受顾氏谋害，四万将士皆葬身山谷。我赶至此处，只见遍地尸骸，无一存活。”

兵卒们睁大眼睛，嘴唇抖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闻溪弯眸一笑：“听懂了么？”

短暂的死寂过后，这些兵卒拿起刀剑长戟，重新进入峡谷。不久便有哀嚎声四起，只是这声音没多少力气，如同濒死的鸟雀。

闻溪听着远处模糊的砍肉声，石头被推倒的轰鸣声，面上一片漠然。

这是顾氏做的恶。必须让天下人都看到，顾氏残害了年少有为的将军，害死了数万无辜将士。如此一来，效果才好。

既给顾氏的罪行添柴加薪，又除掉了隐患桓宴。还能让手握重兵的桓荣痛恨顾封，痛恨兄长桓烽。

一石三鸟的计谋，被闻溪用得轻松又简单。他唯独需要克服自己的怪病，离这峡谷远些再远些，免得被腌臜的气味刺激得呕吐。

他不会知道，隔着几里距离，被困在巨石缝隙里的桓宴，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外面走动的闻氏兵卒。

桓宴没有死。

只是一条腿受了伤，脏器也受损，无法推开这周围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