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颗糖(2 / 2)

我不疼。

他本来想这么说的。

可面前的妇人骤然抬头,咬牙切齿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你为什么不争气!这么多年了,都不能让桓烽把你当成正经子嗣,瞧瞧你这模样,活得像个畜生!”她又打了他几下,狠狠把他往外推,“废物,废物!珞郎一个半疯的,都能让桓烽当成宝,你什么毛病都没有,还争不过他……”

桓不寿耳朵嗡嗡的,脸颊肿痛发麻。他舔了舔破皮的口腔,尝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废物啊……”

妇人推不动他,干脆倒地痛哭。“你当年为什么贪吃,为什么吃了珞郎治病的药啊……”

桓不寿攥紧双拳,牙齿在嘴里直打架。

他觉得冷,彻头彻脚的冷。

“我以为那是糖……”

他声音发抖,淡色的眼瞳浮起血丝。“我当年,以为那是一颗糖……”

三岁的稚童偷吃了哥哥治病的药。

从此被桓烽痛恨,从此受尽苦楚不得自由。

桓不寿无法继续呆在偏院里。他转身,不再看哭嚎的母亲,一步步走出桓府。身边迅速跟上几个奴仆,监视着要他返回国子学。

桓不寿不想坐马车。

但他满身狼藉,公然出行只会招来非议。奴仆们手脚麻利,拖着拽着他,硬是把人塞进车厢里。

在幽闭的狭小空间内,桓不寿蜷成一团,用力抱紧了自己。

“娘,您听我说……”

听我说啊。

记忆哗啦啦如书页翻转,重回幼年。

住在偏远的妾室得不到桓烽的喜爱。生了个儿子,被赐名不寿。

母子俩是桓府若有若无的存在。日子清贫,院中的恶仆又常常欺凌他们,克扣饭食。

桓不寿三岁那年,饿肚子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母亲也不打理他,任由他整日灰扑扑的,像个逃荒的灾民。

不寿,肚饿么?

母亲怜爱地抚摸他的脸。

若是肚饿,就找父亲哭,他定舍不得我们受苦。

懵懂的桓不寿就跑出去,到处寻找桓烽。然而桓烽在陪妻子用饭,怀里还抱着面色红润的男孩儿——那是他大哥。

桓不寿哭着诉说自己的饥饿,只得来主母冷嘲热讽。

——瞧这孩子,上不得台面,丢人。

桓烽就在旁边赔笑。

桓不寿无功而返,回到偏院,被母亲拿着木棍抽打。

废物!废物!

这个词,是她骂过最多的话。

桓不寿又饿又疼,睡觉都是噩梦。他羡慕主母桌上的饭菜,羡慕被桓烽抱在怀里的男孩。后来有一天,桓烽领着个清秀苍白的孩子回来,说说笑笑无比疼爱。

他就又羡慕这个被称作珞郎的孩子。

珞郎穿得很好,脖子带金锁,手里还抱着个小盒子。桓烽和妻子在隔壁说话,语气激烈如争吵,珞郎就乖乖坐在椅子里抠盒盖的花纹。

桓不寿偷偷走过去,啃着手指好奇发问:“盒子里是什么呀?”

珞郎看他一眼,把盒子打开,笑了笑回答道:“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