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随的脸色一时变得十分古怪。
他动了动眼珠子,目光在谢家兄弟身上来回逡巡,而后意义不明地笑了声:“请大人随我来。”
片刻之后,谢垂珠跟着谢予臻,来到了另一间囚室。
说是囚室,或许称之为刑房更恰当。
石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室内又放置许多铁架子,铜马,竖着尖刺的座椅。谢垂珠踩在地上,只觉一片湿黏软滑,就像陈年的苔藓附着在石板地面。
她看见四个人。四个剥了衣裳,浑身是血的人。
有的吊在铁架上,有的躺于石床,浑身皮肤没一块完好,手指被破开,露出森森白骨。
可他们还活着。
**的胸膛微弱起伏,细碎的呻吟偶尔响起。
谢垂珠没能看太久。她被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遮住了眼睛。
谢予臻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待感觉到皮肤细微的瘙痒,他不免愣怔。
柔软的睫毛扫过掌心,像春日的蝴蝶振翅欲逃。
谢予臻迅速放下了手,用身体挡住谢垂珠,对叶随说话:“叶大人的手段未免太过严苛。”
叶随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他酷吏的名声无人不知,以前怎么没见尚书令批驳责备?
“庐陵长史被害,重要的疑犯竟然中毒而死。这几人看管不利,又有下毒嫌疑,自然需要严刑逼供。大人见谅,下官实在掏不出有用的口供,心里恼火,下手便重了些。”叶随又盯住了谢垂珠,“中书令顾大人心怀丧子之痛,每每催促下官查凶,下官力有不逮,颇为焦灼。手头只有一个奚惑,这几日什么都没审出来,人就死了——”
“不必再说。”谢予臻打断他,带着谢垂珠往外走,“继续查罢,查奚惑的家人,故交,弄清楚他为何深夜约见顾颛。”
叶随看着这两人的背影,良久低下头,声有不甘:“下官晓得了。”
待谢家兄弟与闻溪离开廷尉狱,他才坐进椅子里,抬脚狠狠踹向铁刑架上的人。
血肉模糊的狱卒动也不动,似是彻底没了力气,只会发出破碎的喘息。
他的属官靠近来,安抚道:“大人消消火,尚书令来这一趟,也没刻意为难我们。不比顾氏,动辄逼迫威胁……”
“他倒是不为难我,只来膈应我。”叶随冷笑,“谢轻舟问题这么大,他怎么不把人交给我?还带着谢轻舟出入廷尉狱,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人……”
“查个屁!半夜和顾颛见过面,随后留宿桓不寿的寮舍,推托验伤,烧毁衣物……”叶随将可疑之处一一列出,表情愈发阴森,“我在廷尉署呆了这些年,直觉从未出错。谢轻舟若不是杀害顾颛的凶手,我就把自己活剖了。”
“可是尚书令看起来很关心这桩案子,还嘱咐我们严查。”
“装模作样罢了。”叶随嗤之以鼻。
属官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那我们还查案么?若真是谢轻舟杀了顾颛,这案子肯定没法结啊。”
“查,当然查。”
叶随摸了一把脸颊。方才踹狱卒的时候,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飞溅起来,落在了他脸上。被手一抹,带着腥味儿的**便晕染指尖。
他将晕红的手指送进嘴里,细细舔舐。青白病态的脸庞,似乎也增添了几分活气。
“我也想知道,顾颛和奚惑为何会死。谢轻舟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如何杀死熟习剑术的庐陵长史。”
“真是……”
他渐渐笑起来,语气隐约兴奋。
“让人恨不得好好审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