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随瞟了一眼白衫少年,全不在意地拒绝道:“不必了。”
他根本没把谢青槐放眼里。
况且,也不需要桓氏插手案件。
少年闻言低头,不知是胆怯还是自惭形秽,静悄悄往后退去。他那艳丽的面容被树荫遮盖,变得模糊不清。
顾铭之也不在意这些桓家派来的人。他只盯着闻溪,或者说,盯着闻溪身后躲藏的谢垂珠。
“谢家的孩子……”他喟叹道,“为何躲躲藏藏不肯坦然应对查验?你这样子,实在无法不让人多想啊。”
明明上一刻还说,相信谢轻舟不是谋害顾颛的凶手。
现在就开始温声威胁了。
闻溪挡着谢垂珠,笑容无奈而难堪:“顾叔,轻舟不可能是凶手。他现在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不肯验伤。”
谢垂珠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和我……早已断绝关系了。”
“我才不愿与你断绝往来。”闻溪眼神哀伤,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恳请顾铭之,“顾叔,就给我一炷香时间,我带他去别处说几句话。保证他待会儿愿意验伤,好么?”
他表现得像个纠缠不休的前情人。说话的语气,脸上的情绪,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隐忍、悲伤以及愤怒不甘。
顾铭之正要回话,谢予臻也开口了:“就让他们单独聊几句罢。有我在这里,出不了岔子。”
“……也好。”顾铭之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啊,总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罢了罢了,我个做长辈的哪能争道理呢。”
他回过身来,痴痴注视着死亡的顾颛,“我儿活着的时候,也任性得很,每天疯玩胡闹,我不也纵着他?只是以后再没这机会了……”
说着说着,这位高权重的中书令便泪盈眼眶,呜咽不成声。围拢在尸首四周的家眷们,也各自掩面哭起来。
在一片凄怆氛围中,叶随面容抽搐,斥骂旁边的吏卒:“还不赶紧去催那些搜查寮舍的废物?大半天了,还没查完么!连砖缝瓦片也别放过,每个人都剥了衣裳验伤!”
他心情委实差到了极点。
在场的谢家人,桓家人,以及顾颛的父亲,都在明晃晃利用权势干预案情。所谓阻拦查案斩无赦的口号,在这种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叶随是能杀了谢予臻?还是宰了桓不寿?
呸!
这该死的门阀士族!
叶随摩挲着手里的玉尺,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他脸上显出几分阴狠暴虐,语调却极为柔和:“——休叫我知道谁是凶手。”
话里隐藏的泄愤之意,让临近的吏卒浑身发寒。
谢垂珠被闻溪拉到知德堂后院外墙根处。这周围种满翠柳,长而柔软的枝条随风摇曳,能遮挡一切窥伺的视线。
眼见周围没有外人,闻溪立即松开谢垂珠的手臂,一边拿帕子擦拭掌心,一边呼唤:“勾奴。”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个身形瘦小的侏儒少女从墙角走出来,悄无声息来到谢垂珠面前。
她身高不过五尺,走路仿佛猫儿垫脚。细瘦的面颊上,嵌着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谢垂珠打量她的时候,她也默默注视着谢垂珠,只是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空洞得不像个活人。
“垂珠姑娘。”闻溪放低声调微笑道,“还请姑娘宽衣,让我看看你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