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口出狂言(1 / 2)

一言既出,众人神色各异。

谢垂珠仿佛没听懂叶随的问题,很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黑密的睫毛因不安而细细颤动。

“不,我今日身体的确不适,但……”她语焉不详地解释着,细长的手指揪紧了衣衫下摆。“我的情况,和这桩凶杀案无关……大人不必怀疑我杀了顾九郎。”

“你口说无凭。”叶随笑容阴沉,“顾颛死前和凶手有争斗,按照湖岸附近的血迹来看,凶手身上定然有伤,而且极大可能是剑伤。这国子学已然封锁,所有的人都要验身,你既然来了,干脆就在这里验罢?”

验伤……

桓不寿倏然惊觉,先前的惶恐与震惊尽数转化为紧张。

他望着谢垂珠削瘦纤细的,微微弓起的脊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不能让廷尉署的人当众给谢轻舟验伤!

旁边摇着麈尾看热闹的闻溪,动作也不觉停滞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谢垂珠。

“恕轻舟不懂大人的意思。”谢垂珠歪了歪脑袋,缓慢开口,“大人是要我当众脱衣,以示清白么?”

她的脸色极白,不带半点血色;眼珠子极黑,沉沉如墨。对着叶随轻声询问的时候,便显出一种奇异的懵懂感,恍若清晨沾着露水的幼竹,迎着日光即将开放的白木兰,安静美好,脆弱而易折。

可惜叶随不懂怜惜,他是掌管刑狱的廷尉,惯熟于各种酷烈刑罚,审讯过无数无辜或有罪的囚犯。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呼吸浸着铁锈味儿,连胸腔里的心脏也冻硬了,放冷了,无法轻易受到触动。

“哦。”他轻飘飘反问,“有何不可?”

的确没什么不妥。

此处都是男人,成晋朝也没有坦裸失礼的讲究。倒不如说,许多放纵不羁的名士,喜爱玩乐的世家子们,都有敞衣露怀的习惯。

国子学内,不好好穿衣裳的人也有一大堆。

君不见,不以白瘦纤弱为美的桓不寿整天赤膊遛鸟?北寮学生聚众玩水蹴鞠,就着溪水公然沐浴?

所以,谢垂珠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抬起眼眸,有些为难地咬着下唇,目光掠过闻溪,投向更可靠的谢予臻。

“阿兄……”

谢予臻自然不知晓谢垂珠的处境。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堂弟了,曾经的怜惜早就湮灭,一度滚热的情绪也变得平静冷淡。家中亲眷太多,能分去谢予臻心神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谢轻舟当初执意要进国子学,属实不上进,他感到失望也理所应当。

失望了,就不会再关注。

若不是今天得知顾颛身死国子学,他不会亲自赶来,勘察情况。

谢予臻心思缜密,凡事总会考虑得细致周全。他不关注谢轻舟,但谢轻舟在国子学,便有可能与顾颛的案子产生牵连。哪怕这牵连的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他也必须及时到场,掌握局面排除忧患,以免家族受到影响。

廷尉亲至,是因为顾家施压。而谢予臻安慰过失态的顾老爷子,更有理由赶来国子学,了解案情。

他和叶随,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来了以后,便见兵卫把尸首停在了知德堂外,还仔细收拾过脸面衣裳。这等无知愚昧的行为,惹得叶随心情极为不痛快,指着国子学的人骂了半天。

知德堂的奚惑是个胆小如鼠的老儒生,一见顾颛的尸身,就吓得面如土色;待听见叶随阴毒的叫骂,直接软了身子,把自己夜间约见顾颛的事情主动供出。

谢予臻厌烦奚惑的表现,但看见自家谢轻舟怯懦懦的神态,竟然丝毫不觉得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