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且充满怒意的声音匆匆响起,桓不寿抬头,有个褐发长须的老人正朝这边赶来。
来人正是奚惑。
奚大儒步子迈得急,甚至不要书僮搀扶,气喘吁吁走向桓不寿。他老远就看见这里聚着一堆人,走近了,才看清人群中狼狈不堪的谢轻舟。
“你们这是做什么?要在知德堂闹事么!无耻,混账,恃强凌弱的恶徒!”奚惑气得指着桓不寿骂,手指哆哆嗦嗦的,“还不赶紧放开谢轻舟!这些天还没闹够?见天折辱他,他犯了什么错?”
每天来知德堂听讲的谢轻舟,身上总是带着遭人欺凌的痕迹。
这是个多么规矩谦和的学生啊,明明日子过得不好,来见先生的时候,还要整理仪容,把自己弄得体面干净,不教人看出他遭受了什么。
只是,奚惑尚未老眼昏花,总能窥见谢轻舟刻意掩饰的伤痕,或者袍角边缘残留的水渍。
他觉得愤怒。
和谢轻舟相处的这些天,奚惑已经确认,这少年并无品性问题。桓不寿带头欺凌新来的谢家子弟,没别的,就是一个字,坏!
顾忌着桓司徒的存在,奚惑不能把桓不寿怎样,但他作为先生,怎可以对谢轻舟的困境袖手旁观?
怎能让这些混账玩意儿,继续伤害他看重的学生?
“你们放不放人?”奚惑瞪着浑浊的眼睛,咄咄质问,“其他人管不了你们,我奚惑也管不住,是么?桓不寿,你今日若是不放谢轻舟,我就请司徒大人过来,问他子嗣该如何教养!”
桓不寿突兀发笑。
“先生若能把桓烽喊来,我倒要说声感谢。”他直起身来,很是失望地啧了一声。“算了,桓烽不来,其他人过来也挺烦的。走了走了,败兴。”
他一声令下,北寮的人便放开了谢垂珠。
“谢轻舟,别担心。”桓不寿斜睨她一眼,“咱们来日方长。”
放完狠话,一群人乌泱泱离开。
谢垂珠总算能够爬起来,默不作声地揪扯自己散乱的衣衫。她的头发被扯松了,颧骨处的红肿尚未完全消退,身上全是脚印子。
奚惑觉着刺眼,叹息着开口:“你……你随我去堂后整理罢。”
谢垂珠垂下眼帘,轻声道:“多谢先生。”
“谢什么?”奚惑心里难受,拧身往知德堂走。
他既不能为自己的学生讨公道,也无法解决学生的困境。即便身为博士,又能如何?用身份吓唬桓不寿几句么?
奚惑一时悲从中来。
谢垂珠跟着他,穿过知德堂。过一道小门,便是宽敞后院,有卧房几间,书斋一处。潺潺溪水蜿蜒着经过庭院草地,通往院墙之外。
此处离后山不远。谢垂珠夜里抓蛇的时候,也曾在山间眺望这院落,只是没有机会亲自涉足。
现在她进来了。
“先生平时住这里么?”谢垂珠佯装好奇,四处打量着,“那是先生的书斋?先生常在此处读书?”
奚惑摇头:“近年精神不济,鲜少坐在书斋读书了。”
知德堂并非他的私产,但作为国子学博士,这地方几乎给了他,是他第二个家。
“我以前致力于做学问,常常在此挑灯夜读,忘记回家与妻子儿孙相处。”奚惑解释道,“如今年纪大了,便常常在家看顾孙儿,这里时常闲置着。”
谢垂珠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她进到一间客房,重新扎好自己的头发,把衣服整理干净。再出来时,见书僮已经在角落厨房里煮茶,而奚惑站在书斋外,不知想些什么。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