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
记得闻溪提过,谢家不怎么在乎旁支子嗣的私情,只要别闹出有碍门风的丑闻,宗族长亲并不会出面管束。
谢予臻如此建议,大抵是不喜她与闻溪搞断袖分桃。至于这份不喜源自什么因由,谢垂珠推断不清楚。
当下,她不好追问,只能面露赧然之色,低声应道:“我听大兄的。”
谢予臻顿了顿:“倒也不必如此客气唤我。”
谢垂珠抬头看他,一时间有点迷惘。
不这么叫,难不成喊哥哥吗?
现在不比以前,十七八岁的人了,如果不是场合需要,她还真开不了口。
忒肉麻。
谢予臻没再说话,落了帘子,乘车转道离开了。
垂珠站在朦胧月色里,呼吸着静谧的空气,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抬手狠狠拍打自己脸颊。
“好!回来了!回来就好!”
她打起精神,脸上挂着高高兴兴的神情,转身去敲门。
哪知院门只是虚虚掩着,她一敲,便开了。
里面站着青槐。
他依旧披散着泼墨似的长发,一身素白里衣,只在肩头罩着件单薄绢袍。艳丽的面庞全无表情,好似妖物画皮,不见人气。
但当垂珠与他四目相对时,他弯起嘴唇,满面冷漠化作柔软笑意。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累不累?”
周围不见仆从,想是青槐早早把人遣走,方便说话。
谢垂珠嗯了一声,进门捏住他的手,触到一片冰凉,“你又在等我?外头站多久了?也不怕着凉发热,真是……”
唠叨归唠叨,她知道青槐不会听。这孩子自打离了临安城,到哪儿都黏她,只要她夜里迟迟不归,就一定要坚持等候。不肯好好穿衣服,不好生照料自己,都是常事了。
这种行为俗称作。
但谢垂珠生不起气来。盖因有次她训斥青槐不省心,对方红了眼圈,低声下气道,如果我能时刻照料好自己,姐姐岂不是在外面留得更久?我情愿姐姐放心不下我,早早归家休息。
然后谢垂珠的心就软了。
她活了短暂的几辈子,没得到过多少真正的爱,谢青槐又是她仅存的血亲,自然和别人不一样。惯就惯着吧,总归不是大毛病。
何况大部分情况下,青槐是个体贴又温善的好弟弟。
比如现在,她被一路送到主屋里,坐在铺着竹席的长榻上。谢青槐又端甜羹又递热帕子,还很积极地揉肩捶背嘘寒问暖。
“姐姐去顾家,可曾受人刁难?是否遭遇危险?”
“事情办得顺利么?这些高门世家的人啊,心眼就跟莲蓬似的,和他们打交道真的费神。”
“若是都办妥了,我们尽早和闻溪断了联系,另寻住处。总住在这里也不方便,人多眼杂,害得姐姐从早到晚都得扮男子……”
“方才送姐姐回来的人,是谢予臻?我听见你唤他大兄。若是谢予臻也在酒宴上,想来情势对姐姐有利,其他两家的人不敢轻易欺负你的……但谢予臻这个人,心思缜密,与他相处危险得很……”
谢青槐叨叨半天,却不着急听垂珠的回答。他搬了个杌子坐到对面,笑眯眯看着她一口一口慢慢喝汤。
这是他亲手做的甜羹。选了颗颗饱满的珍珠米,滚水下锅,放入莲子与红豆,守着火候炖得软糯清香。甜度刚刚好,多一分则腻,减一分则淡。
是专为垂珠熬制的,照顾她的口味。
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垂珠的喜好,更知晓她的小性子。也再没人能像他一样,于深夜守着她,闲话家常。
所以,他尽可以将这一整天的焦灼与嫉恨按捺下去,不在她面前显露分毫。
“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