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带了四万兵围住城池,整整半年,我发疯般给朝廷上奏折,要求增员,徐威立将军带领五千人来支援,解围希望就近在咫尺,全城的人都能得救,可全被一个叛徒给毁了!”
唐灼咬牙,他锤自己的头:“那叛徒叫张新,可笑的是,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哥哥是个小偷,我瞧他可怜,便想着在军中为他谋一个出路,可万万没想到,就是他!私自出城,告诉敌人增员部队的行程。”
“五千人啊,全军覆没。”
唐灼仰头:“就是因为我的,因为我的愚蠢!”
杜明试图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唐灼却连连摇头:“杜明,我还没说完,希望你知道此事后,不会用另类的眼光看我,我的心是赤诚向着大明的!日月可鉴!”
“怎么?”杜明歪头。
“城中没有粮食,我……”唐灼哆嗦着嘴唇,“我不忍心看他们吃人,我投降了。”
这句话好似从嗓子眼里发出的悲鸣。
见杜明神色异样,唐灼连忙解释:“可我是假降,我一出大凌河,回到锦州,便加强布防,我真的没有半分办法了杜明!”
杜明沉默许久:“此事我知道,并且你知道为何你假降后没有收到处罚吗?”
“为何?”唐灼急道。
“并不是没人知道,你到达锦州的第一天,锦州守将便已查清你投降之实,并向陛下递交了秘密奏折。”
“那封奏折,陛下也给我看了,问我该怎么办。”
杜明抬眼看唐灼:“我什么也没有说,你知道陛下的性子,我当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我若是为你说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陛下却再没提过此事,他信任你唐灼,”
唐灼怔愣,随后唇角一抹皮笑肉不笑,昭示着他心中的苦涩。
“接下来的局势你给我讲讲。”杜明有意岔开话题。
二人畅谈至深夜,现在的辽东可谓危如累卵,不仅后金时来骚扰,百姓农民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狼烟四起,陕西甘肃等地连年招灾,人民易子而食。
不少农民兵规模不断壮大,甚至配上铁甲,规模堪比正规军队。
“为何会有那么多百姓农民?”杜明奇道。
唐灼叹口气:“你可知道驿站?”
“先帝董修为节省朝廷开支,而大举撤销的职位?”
“不错,西北苦寒,唯一有点油水便是驿站,自从撤销后,大抵有十万余人成为流民!何其荒唐。”
“农民军里的首领大多取代号,唯一能叫出真名的首领,你可知叫什么?”
唐灼一字一顿道:“曹立成。”
杜明神色一滞,反问:“曹立成?”
“不错,他之前便是驿站驿卒,被撤岗后,先是成为强盗,后来不知因为何事叛变,随后活跃在京城,开始……”
“劫富济贫。”杜明接话。
唐灼点头,奇道:“你怎么知道?你和他有接触?”
懊悔在杜明心头滋长,他要怎么说,自己明明有机会杀掉这个现在对大明威胁最大的农民军将领,可那时自己却没把他当回事,那个晚上据下属报告,他们见到曹立成,可惜没追上。
若是自己在那里,定然不会叫他逃掉,可自己却潜入何府偷东西,只为了能扳倒何宴。
为了党争,却给大明留下一颗毒瘤。
杜明缄默,心中万分酸涩,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叛徒没什么两样。
唐灼:“这些都不是最难过的,杜明,我日日焦灼的,是手下无可用之兵!你看那军队二十万,可真正能上战场一战的,不足一万人!”
“其余全是老兵油子,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这样的人,吃得多,干得少,我曾经厌恶极了这般人,也曾惩戒过.
后来才发现错的是我,所有人当兵都不是去为了崇高大义的,自然可惜自己的每一滴血汗,可是杜明,这般军队,犹如散沙,又如何与后金的骑兵,甚至是农民军一战!”
“况且也不能全怨他们,”唐灼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天下能按时领到兵饷的军队,不足二十分之一,就连我手中的辽东铁骑,也常拖欠军饷。”
二人谈至天空露出鱼肚白,杜明心里像揣了个秤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禁抬眼看唐灼,他才刚刚三十岁,却已满脸沧桑,华发早生。
自己只是听听便觉得窒息,不敢想象这些年,三百六十五天唐灼镇守边关,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那瞬间,杜明感到羞惭,自己作为八尺男儿,自诩武艺过人,可自己在国家危难时,又何曾出过半分力?
唐灼有意轻松话题,一抹绯红纱裙掠过眼前,于是他笑着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专情。”
杜明知道他指得是依奴儿。
他并未否认,而是无可不可地应了声。
“怎么给她带来军营了,这可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就算再喜欢也要……”
“她会保护好自己的。”杜明道。
事实上,谁想不开去惹她,杜明反而要为那人捏一把汗呢。
唐灼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