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冉佯作奇怪：“哦？刺客逃至乌衣巷……呵，大人放着世族诸府苑熟视无睹，却是单单关切我定元王府的安危……还真是让我感动呐！”
陆兰庭一皱眉：“下官职责所在，不敢疏忽。为保周全，稍后谢府、王府自然都是要清查一遍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却觉得自己今夜极可能一家的门都进不去。
果不其然，他这番话说完，谢冉索性也不再与他纠缠，话音一凉，直接道：“搜府的圣旨拿出来，我便不为难你，当即让路绝无二话。否则……”
她一笑：“你虎贲中郎将有直接受命于天子的特权，我谢冉手里却还有一道假黄钺……”
陆兰庭赫然一怔。
——一道进可斩节将，退可诛官员的假黄钺。
她脸上还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一个字都不同反驳：“我站在这儿，定元王府、王谢府门，你一个都不准惊扰。”
“郡主！”
这一声，陆兰庭压低了声音唤出来，颇带了些个人情绪。
谢冉却不为所动，顿了半晌，便道：“看来大人拿不出圣旨来。”
陆兰庭抬首与她对视，自觉张嘴便能吐出满口牙来。
“下官，告退！”他抱拳狠狠一拜，临走还不忘半是威胁半是警告的扔上一句：“至于后事，还请郡主自行掂量利害，切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乌衣巷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时近子夜，闻玄回府时，正好遇上车驾刚在府门前停稳的谢蕤。两人一道进门，婢女侍从都远远的跟着，走了一段路后，谢蕤方才颇有所指的淡淡开了口：“今晚这场戏倒是真热闹。只可惜了……”
闻玄含笑：“可惜什么？”
她一挑眉，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可惜宫里那一段我将将倒是看了个全，宫外这一场嘛……却是一眼没撩到。”
闻言，他轻声一笑。
“陆兰庭带人要来搜府，你二姐没让进，统共没多大的事。”
“这还不算大事？”她想了想，声色微低，道：“姐夫，若说此事，虎贲卫追捕刺客来到乌衣巷，陆大人要搜府可是一点错处都没有，可二姐这一拦……那便是欲盖弥彰，自己往自己身上揽嫌疑了。”
——几乎就差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刺客就藏在定元王府中了。
闻玄玩味道：“是以……？”
谢蕤与他对视半晌，也没从他眼中瞧出半点端倪来，只得轻叹一声，问道：“你就不怕事情做得太明显，鱼儿反倒不上钩吗？”
闻玄不答反问：“你知道我要钓哪条鱼？”
她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道理总是共通的。二姐今夜的做法……传出去，是个人都会起疑心。”
谁料，他却自得一笑，道：“你也说了，是个人都会起疑心，那最该起疑心的那个人，说不定也就不怀疑了呢？”
谢蕤听罢，脑中将这话一过，半晌一愣。
“哈……”她自惭一笑，点头道：“不错，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就预祝姐夫得偿所愿了。”
“承你吉言。”
那方寝殿中，青丘陪着谢冉在暖阁中呆坐了许久了，一时忽听外头有开关大门的声音，走过窗下溜缝一看，果然是闻玄回来了。
“人回来了，我先回去睡了。”
谢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青丘便转身出了门。
暖阁里灯火最通明，闻玄一进门便直接拐了进来，果然见她呆呆的坐在那儿不知想些什么。
“不是说了要早些睡吗？”
谢冉哼了一声，斜了他一眼：“那是你说的，我答应了吗？”
闻玄已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接过侍婢奉上来的巾帕擦了擦手，一时倒是不急着说话。
待他歇够了，殿中再无旁人，谢冉便白了他一眼取笑道：“耍了虎贲府一晚上，也就你吧，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
他觉得有些冤枉：“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有什么可于心不安的？”
谢冉哼了一声，脱口质问道：“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呢？”
“费心帮你演戏，到头来却连请谁入瓮都不知道，闻上将，您自己说说，这说得过去吗？”
闻玄一时没有说话。
若是往常，她这样说，他也明知道她就是心里不痛快发发脾气罢了，并非非要一个答案，是以出口哄上几句也就是了。一笔带过，本就不是什么太费脑子的事。
可是这一回，却不大一样。
关键所在，就是他要请其入瓮的那位‘君’上。
“我有一事想问你。”
他忽然这么说，声音颇为清浅，倒弄得谢冉一时没怎么上心。
“话头转移得倒是挺快。”她翻了个白眼儿，不耐道：“问罢。”
“云昭明之事……”
半句说来，她愣了愣，而他，则是细细打量着她的情绪，小心的揣度着后话。
谢冉的神色里，到底还是不解占了大多。
她不明白，怎么此时此刻，他忽然就提起了那件旧事？
闻玄深吸一口气，拉过她的手，看着她问道：“如若此事是出在我们成婚之后，那你会怪我吗？”
这句话说在此时，实在能让她想到太多。
话音落地，他便感受到谢冉身上一僵。
随即，是漫长的沉默。
他们在沉默中对视，透过眸眼，却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我……”
终究，她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略微慌张的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赫然站起身来。
调伏了几番呼吸，她启口却没答他的问题，反而莫名言道：“我答应了容儿，明天等她睡醒了呇儿便会回来的。”她看了闻玄一眼，目光深切：“你不会让我食言吧？”
片刻，他一笑，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
“不会。”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那就好，”得了这么个承诺，谢冉仿佛安心了，之后便道：“忙了一晚上，先睡吧。”
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没有得到答案，他却也没有逼她。
“去睡吧。”他在她脸上吻了吻，“我收拾一下便去陪你。”
谢冉点了点头。
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她忽然停下了步子，闻玄还没问一句‘怎么了’，便见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她这样问。
闻玄觉得，她应该明白了什么。
他郑重的一点头，走过去，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