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衍抬眼玩味的看着他，怎么瞧，那目光里都透着些凌厉。

“四方天地里，后宫或有什么，朕这个做皇帝的还不曾知悉一二，紫宸使的消息却已经传到定元王眼前了，”他说着，有心一笑，深深道：“闻卿，教导有方啊！”

这样大的罪名砸下来，闻玄私心里却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想来杨衍惊怒之中或许失望了，当初为保全质子安危，襄圣宫安插紫宸使紫宸卫，那可是他自己金口玉言下得密旨。

不过这时候，闻玄倒也不想上赶子去揭杨衍的老底，毕竟弄尴尬了他，自己也摊不上什么更好的场面，于是略一思量，他也只是适度道了句：“不敢，不过依从陛下圣谕而已。”

杨衍蹙了蹙眉。

也不知他是想没想起来自己过去下过什么圣谕，总之再开口，倒是不再继续这个叫人尴尬的话题了，而是问道：“谢大将军返京，入宫不说清明殿共卿觐见，反倒直接往后宫跑……闻卿可有什么要替她解释的？”

闻玄淡淡一笑，道：“不敢称解释，只是此疑臣早先亦有，问及拙荆，拙荆却自言乃是败军失职受贬之辈，清明殿前，无由上拜。唯有嗽玉郡主一衔犹在，故此进拜后宫，自是本分所在。”

杨衍听完，也是哭笑不得。

“呵……好好好，她这是还记着仇呢……你也随着她去？”

闻玄微一挑眉，淡笑不语。

上邪台。

谢冉坐在那儿用过一盏茶的功夫，入诗引着人从外头进来，近前禀道：“郡主，凌贵嫔到了。”

落了手中的茶盖，谢冉目光一动，抬眼，果然就见凌楉携着一众宫婢已经站在自己眼前了。

这是多久没见了？

几年的光景，这个表妹又出落的亮烈不少，谢冉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头低声对入诗道：“去外头守着，萧氏到了之后，先领去侧殿奉茶款待。”

入诗会意，福身一拜：“婢子遵命。”而后便领着凌楉身边的仆从一齐退下了。

殿门一合，谢冉也从榻上站起。

两人相距不过四五步，凌楉可以清楚的看到谢冉阴沉着的神情，无绪而充满威严的，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她与生俱来的那副赫奕容颜之上，仿佛能让所见者瞬息间便无所遁形。

凌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看谢冉不语，她不愿再等下去，率先一笑，启口道了句：“王妃殿下，别来无恙。”

“啪——！”

几乎就在凌楉话音落地的同时，谢冉扬手劈裂了一旁的楠木桌案。

凌楉不可自控的一个激灵。

她冷哼一声，开口声音倒是不大，问道：“怎么着，你称我一句王妃，我是不是还该福身施礼，唤您一句‘贵嫔娘娘’啊？”

顿了顿，凌楉一笑，说道：“姐姐说笑了。凌楉哪敢受姐姐的礼，多时不见，想要叩拜姐姐还来不及呢。”

谢冉闭了闭眼睛，实在不爱跟她玩这些你来我往的勾当。

她也是想不明白，自己人在外，也就两三年没见，这个过去围在自己身边崇拜来崇拜去的表妹，怎么就成了今日这副样子？

这副游走于尔虞我诈之中，游刃有余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睁眼，她看着凌楉道：“你乾明十二年中秋入宫，封美人。”

“至今日，乾明十四年暮春，两载未有，已是三品贵嫔。”

凌楉一动不动的与她对视，生怕自己一个不察，便被她攻了心。

而谢冉只是十分疑惑的问了一句：“皇上待你不好吗？”

沉默半晌，凌楉摇了摇头：“不，皇上待我很好。”

谢冉挑了挑眉，就道：“那就只是你好日子过够了，单纯的不想活了？”

凌楉一听，心头一愣，脸上却很是平静。

这回，换她拿出了一副疑惑神色来看谢冉，她问：“姐，你不恨吗？”

谢冉不语，静待她的后话。

“我进宫那天——乾明十二年的中秋，表哥若是能活到那一天，应该是他二十四岁的生辰罢？”说着，她抬头四方一望，道：“你抬头看一看，就因为这座紫寰宫、就因为龙座上那人的荣宠、喜好，一切一切，我们失去了多少人？多少人？”

谢冉不爱听这话。

“‘我们’？”她目色一凛，郑重警告道：“凌楉，我警告你，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准拿明威侯的名头来用。”

——你报的，从来都不是谢鸣的仇。

凌楉目光一深，半天没有说话。

谢冉忽然问：“你失去了谁呀？”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她又说：“云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