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转瞬一笑,接着道:“不过虎贲府发现此人踪迹之初并未直接拿人,想来是想看看能钓上来什么,趁着这个空儿,沈渐作了些安排,已经把这条尾巴给断掉了。”
被白诓了一回的嗽玉郡主已经在那边咬牙了。
说到这儿,闻玄话锋一转,道:“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没想到,黑鹰架本事的确不小,大隐隐于市,沈渐回禀说很难将黑鹰架的人同百姓剥离开,一时难以割断……郡主,要知道,能让沈渐犯难犯到我面前的事可不多。”
他这么一说,谢冉心里方才得了点安慰,梗着脖子端了起来:“是吗,那上将可要好好谢谢我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
闻玄默然一笑,眼里几许无奈混合着宠溺,深也远也。
片刻后,他出了一口气,端起了正色对她道:“让四公子把人撤了罢,我已传令让沈渐接手,此事你不用再管。”
谢冉并没有立即说话,想了想,她问:“沈渐……还知道些什么?”
对此他并无遮掩之意,不过却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三家手上的消息都差不多,这孩子潜入南境后先后遇到两伙人伏击追杀,但都化险为夷了。照现在这个情势看,他应当是要一路北上——”说着,他目有所思的看向谢冉:“到金陵?”
“金陵?”
一个南诏废帝之罪臣费尽心力去大乂帝都?听起来荒谬,可细想,从这个人踏入大乂国境算起,哪一步又不荒谬?去哪儿,又是合理的呢?
谢冉没有给出断言,沉吟片刻,却是问道:“你说……他是孤狼独胆,还是……”
他一摇头:“不好说。”
“那就说个可能最大的。……或者,最好的可能?”
他笑道:“最好的可能……对谁来说最好?”
谢冉一勾唇:“自然是你我。”
他笑意更浓了些,想了想,道:“最好的可能……他是受命而来。”
“受谁的命?”她脑子一转,急切的捕捉到一个名字:“……蒙忌?”
“即便不是蒙忌本人,也定然是忠于天册帝的旧臣。”闻玄这样说,舒了口气,接着道:“这个孩子我过去——唔,不,这话应该你先说。你跟霍其琛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人罢?”
谢冉坦然点头:“听说过,别说,就这孩子的出身摆在这儿,过去我还让渊清专门研究过他呢——毕竟你也知道,南诏军数代以来都掌握在霍氏手里,日后一旦霍其琛有什么,这孩子年岁渐长,随时都可能成为领南帐的下一个对手。”
他边听边点头,随着谢冉的话便有些想远了:“军功世袭,父死子继,说来也是弊端,不过南诏确实有些幸运,霍西臣、霍其琛,还有这对父子往上几代,霍家一直不少帅才,这若是哪一代真摊上个草包,那可就热闹了……”
这番话,非常容易的便让谢冉做了个联想——
“什么意思?意有所指?”
闻玄一怔,看着她的眼睛稍稍一想,瞬息开悟。
他作势点点头:“别说,还真像。”
霍氏如此,谢氏又如何不是这样?
谢冉本还有些问罪之心,见他直接应了,倒是有些没去,略一颓丧,叹气道:“我也知道这是朝堂积弊。现在想想,哥以前就说过,最好藏锋若谷都不是什么人才,这朝堂之事,世族之辈能脱身也该脱身了,即便不为族门考虑一句登高必跌重,也要为朝政民生考虑了,都说了从来纨绔少伟男,哪还能指望世世代代都以纨绔治国呢?毕竟……”
她说到这儿,没头没脑的突然顿住了。
闻玄正听得仔细,疑惑了一声:“……嗯?”
谢冉看了他一眼,眼中渐渐涌上一层别样情绪,半晌,防着谢鸣的口气,淡淡笑道:“毕竟琅琊王修那样的经世之才,还是罕见的嘛。”
闻玄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话听着……怎么总觉得有点酸呢?”
谢冉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那时候听着没什么,如今回头看看,可不是么……”
“不过藏锋若谷最好都不是人才……”闻玄低眸一笑,道:“他这话……很有深意啊!”
回想一二,倒也正是深意无边。
匀了匀,谢冉摇头都:“可你说,朝堂积弊,要改,也是该改,可古来也有举贤不避亲,总不能就为了改一个积弊杀威竖典,便将所有的世族子弟都一竿子打死吧?”
从来从来,她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闻玄想了想,道:“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真要说这个,咱俩坐在这儿论个三天三夜也论不完,倒也不急在如今。”
他这么一说,谢冉才惊觉跑题,作势指责道:“还不是你打岔,平白发什么感慨……”
她一训,他便作势告罪:“是,我错了,夫人恕罪?”
她大手一挥,道:“恕了。接着说正事。”
闻玄笑道:“该你说呀,这孩子漱冰公子既然研究过,你应该也很了解他是个什么底细罢?”
“了解,少年英雄嘛,论文论武都是一流的,莫说同龄之辈,便是精兵之中也能当个翘楚。”说着,她还叹了一声:“啧啧,这一度让我很是忧心呐!”
他点点头:“是啊,这孩子虽说年岁不大,但绝不是个无脑之辈。他能冒险潜入大乂……他要往金陵奔,你猜猜能是为了什么?弑杀大乂之君?还是……为了小质子蒙祯?”
“这两件事儿都够无脑的。”谢冉说罢,想了半天,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看向闻玄,目光深深。
“不会……是为了……搬救兵罢?”
闻玄没有说话。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无声胜有声。
最后,还是他独断一句:“还是那句话,让四公子的人撤了,这件事你别插手,有什么该知道的,我会及时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