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功高不赏(一)(1 / 2)

乌衣巷 十七殿 2099 字 2个月前

就算已经面对面站在一起了,谢冉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像是一个幻觉。

一个太美好的幻相,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存在于她的梦中的。

车驾原地停驻,闻玄带着她七拐八拐的钻进林深处,松开手且还来不及说几句缠绵之语,便见她双眸一瞪,满眼尽是惊诧的问:“你就这么回来了?”

——实在不能怪嗽玉郡主缺了风月那根弦,主要是他此番出现的如此突兀,凭空而来,仿若从天而降,四周连个随行的侍卫的都没有,怎么都不能让她不多想。

毕竟他可是打了大胜仗的人呐。

闻玄脸色难辨,看着她反问:“不然还怎么回来?”

“锣鼓喧天,圣驾亲迎啊!”

他挑了挑眉。

谢冉便道:“咱们这位陛下自来好大喜功——自然了,如今国祚稳定,这倒也并非什么坏事。此番收了一个半的政权,连带着还与北燕签订了三年互不侵犯之盟,皇上普天同庆之心可以想见。”说着,她垂眸讽刺一笑,道:“更何况之前朝野出事,正需要这么一场大功勋来立典安民,你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回来,皇上会生气的。反正这功劳也都立下了,犯不上为此事再惹他动怒。”

她说完,对面的人全长久的没有言语。

谢冉在他风雨不动的目光中渐渐低下了气势,出口的话都莫名多了些心虚之意:“……做什么不说话,这么看着我?”

他哼笑一声,抬起一只手托住她的脸颊,固定着她的目光投向自己,继而道:“看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些事放下,好好看一看我。”

心头猛地一热,她强自镇定着方才没有失态,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这不是一直看着吗……”

他不容置喙:“只看我。”

谢冉没办法,只能掰着他的手心虚的低头。

半晌,终究还是闻玄叹了口气,妥协道:“你放心,皇上那儿我已经上书告知回返日期,如今随我班师的紫宸军就驻扎在金陵北面七十里之外,后日皇帝会在城外十里相迎。”他说着,忽而近前一步,将两人中间原就所剩无几的距离越发挤了出去,低头在她耳际蹭了蹭,接着道:“是沈傲传信告诉我你们的脚程,我忍不住想见你,这才单骑迎来等你的。”

温热的呼吸轻轻浅浅的传来,仿佛一缕一缕都钻进了心里,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竟是有点委屈:“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没得让我白费唇舌,有这么多空闲多说些别的好不好!”

说话间,她双臂一敛,狠狠的抱了上去。

她并不是没有看他的。从闻呇掀开车帘时的第一眼,她便发现了他消瘦了一圈的身形、努力维护却仍然透露出憔悴的神色、还有笑中微蹙的眉眼,以及糙粝不少的肌肤。

她很想诉说自己的心疼,可却又清楚他会为这份心疼而感到愧疚。

于是便有了那些问题。

“冉冉,对不起。”

谢冉正倚在他肩头凝思之际,忽然听到他这样说。

他还说:“最该陪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却不在。”

她眼睛一热,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淡淡的两行清泪,没有多汹涌,但却满是悲伤。

“南北两地,我不能动,你也不能动,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份无可奈何,你我都是身在其中之人,我又怎么会怪你?”她说着,不禁苦笑:“你都大方的把儿子给我送来了,我身边还有曜之,可你……”

——你身边,又有谁会那样懂得你的心情?

她摇摇头,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也担心你啊!”

话音落地,她身上骤然一紧,仿佛连呼吸都困难得不行。

没有什么,比踏过荆棘之后,挚爱的一个拥抱更好了。

他说:“……等京中的事都交代完了,我们便带着孩子回陈郡,拜祭父亲与世子好不好?”

“好。”她脸上透出两分笑意,闭了闭眼,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没有什么比与你一起更好的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便笑了,说着话,眉头痛苦的一蹙:“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想你只会更多……”

两人因要各自回京,匆忙相聚,并没有多少时间相守。在无人处厮磨了半个多时辰后,天色也已渐晚,闻玄分别同闻呇与沈傲交代了几句话,便先行离去了。谢冉因为心里有疙瘩,更不想在这种时辰回京、回家,好在出了林子便有一方茶驿,沈傲过去正要请店主人行个方便,让他们在这儿借住一宿之时,却被店主告知,之前有位顶俊朗的郎君已然替他们整个租下了整个茶驿,他们自可随意安置。

谢冉听到这个消息,一怔一笑,不必想便知道那位顶俊朗的郎君是谁。

第二日一早,众人休息够了,她也再没有什么理由推搪,狠狠的为自己做足了心头准备之后,行仗终于缓缓的驶进了金陵城门。

“终于是回来了……”

清明殿见驾复命,杨衍看到她,无声许久,终是点点头,低低一叹。

终于,是回来了。

一去转眼又是经年,年初到年末,风风雨雨,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谢冉闻言,却是抱拳一拜,嘴里恭敬至极道:“天子之命在上,微臣岂敢违逆。只是路上要兼顾南诏小皇子,孩子太小赶不得急路,因而耗时不短,还要请陛下宽宥。”

这样的官话,杨衍听在耳中,心里已经不喜到了顶点,但看着她,这一回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怪罪。

这一回她回来,冥冥之中,仿若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他纵然痛苦于此,却无力改变。

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呼之欲出的情绪,他阖眸点了下头,道:“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好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