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变天(二)(1 / 2)

乌衣巷 十七殿 2846 字 2个月前

那一日北极殿早朝上的逼宫,带头出列的人,乃是吏部尚书张悲。

——出身吴郡张氏,十几年前萧氏风头最盛时攀附兰陵,至此多年,倒也懂得认主唯一。

谢弗昨夜收到蓝竟沉暗中传递进来的谢蕤的密信,讶然之下,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之后,便是一夜未眠。那头早朝的时辰刚到,她在坤德宫便已愁眉紧锁的开始朝外望了,只是没想到,北极殿的消息尚未等来,率先等来的,却是带着一大队禁军蜂拥而至的凌楉。

凌楉素来是个干脆性子,此间来意倒也分明,几句话,便将事情说的再清楚也没有了。

“皇后殿下,我劝您还是别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了,如今宫中已尽在禁军控制之下,这禁军又都是太后的人,您就算有心力挽,但终究除了个皇后的名头之外什么都不剩了,还能做些什么呢?”

正殿之中,满宫的宫监侍女都被撵在了角落中由禁军侍卫看管起来。谢弗坐在主席上,目光沉静,风云不动,三个孩子都由苏音看护在一旁,她定定的与凌楉对视片刻,忽而眸光一收,拂了拂身上莫须有的飞尘。

“确实做不得什么,你放心,本宫看得明白,反抗既然无用,自当省下点力气,毕竟还要护着孩子的,也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她说着,眼中的漠然如无形的刃,毫不吝惜的剜在凌楉身上:“只是本宫心中有疑,还要请你开释。”

凌楉立在那儿,唇边笑意弯弯,颔首道:“殿下但讲无妨。”

“今日这等局面,太后是为扶幼子登基,来日即便江山易主,太后还是太后,与自身并无坏处。可你呢?”她哼笑一声:“皇上不好,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句难听的,就算来日清王登基,难不成还能立你这位嫂子为后吗?”

凌楉微一挑眉,眼中原就假充门面的笑意兀然散了许多。

“殿下这话的确不怎么好听,不过我不在乎。”她幽幽道:“原本我进宫,也不是为着皇上、不是为着自己,更不是为着后妃嫔御这些荣华富贵来的。如今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终究全了我的愿望才是正经。”

谢弗看着她这样神情,不由心头一动。

她问:“闺中是表姐妹,后宫亦姐妹相称,我竟不知你多高的心性,又到底有什么愿望?”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凌楉一笑,轻飘飘道:“但凡皇上不好,我便好了。”

那样的言语神态,一时之间,谢弗竟辨不出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款款从外头进来,福身唤了声:“小姐。”

凌楉看了她一眼,道:“朝中有什么新情况么?”说着,她又一笑,却是回头看向谢弗:“有什么就说,想来皇后殿下心里也惦记着。”

款款会意:“诺。启禀皇后殿下,半个时辰前废崇王之妃、南诏和昌公主蒙氏登北极殿,历数陛下不悌不义、昏庸无道,诸罪名有四,及后,自戕于殿,以明己志。”

“——!!”

镇定如谢弗,也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蒙妃?确定是和昌公主?昭明王兄的王妃?”

谢府中,谢蕤听到入诗才带回来的消息,心下也是几百个难以尽信。

入诗点点头,道:“哪里还会有错,眼线刚刚递出来的消息,说是蒙妃捧云王旧冠上殿,在殿上怒斥陛下昏庸之后,紧跟着便触柱而亡,可见早便是冲着以死明志去的!……这会儿北极殿上讨伐圣上的人该蹦的都蹦出来了,您一定想不到,就连著作郎都反了,可见朝中如今真是不剩几个忠臣了!”

“周湛……?”

一心修史的史官?谢蕤想了想,其实倒也能理解。

“他是为云王之事?”

入诗又点点头:“消息上是这么说的。”

谢蕤低眸忖了片刻,终是摇头一声哼笑。

她吩咐道:“行了,我知道了,接着去等。”

入诗告了礼便又到前头去等消息了,谢蕤转身回到内室,谢夫人见她进来,连忙就问:“怎么样了?”

谢蕤想了想,还是将殿上的事一一道了出来。

“蒙妃自戕?”谢夫人乍听一惊,来不及感怀唏嘘,紧跟着就忧切道:“那素心和孩子呢?可派人去她那儿看过?”

谢蕤拉着母亲的手安慰道:“阿娘,您不必担心,蒙妃是一心为昭明王兄鸣冤,既然抱着必死之心而来,那孩子她自然已有托付,另外太后既然用上了这件事,那摆明立场便是要为云王平反的,更加不会伤害素心与承儿,想来她两个现下不论在那儿都是安全的。”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没有听到确实的消息,夫人心中仍是很不安生。

谢蕤边想边道:“如今看来,蒙妃今日上殿是自愿为之,想来早前她便已经同太后那里勾连上了,否则也不可能自回返之后平静了这些时日,直到今日才突然蹦出来。……郊外那头向来有紫宸使看着,这样看来,与她相交的人应当是个高手……还能让她信任……”

她顾自推论着,一时并未发现母亲神色上的异常。

直到一夕福至心灵,她猜测道:“难道是云氏旧人……?”

谢夫人手指一蜷,目光都跟着一紧。

“嵇子陵。”冉公在家收到手下递回来的信儿,低低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眉间不由发紧:“怎么会是嵇子陵……”

“嵇子陵……”大长公主亲自奉了茶过来,听到他念这三个字,心头直觉熟悉:“这名字倒是挺熟悉的……是过去昭明身边的那个侍读?!”

冉公将信一焚,长出一口气点了下头,“嗯。”想着那个人,他摇了摇头:“当初云府出事,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他竟然还活着……”

大长公主道:“先别管他是死是活,如今怎么样?抓到人了?”

冉公耐心的一点头:“抓到了。不然我哪里知道是他?”说着,竟还有些微妙的感叹:“他也是忠心,明明可以自行脱身,临了竟然还跑了一趟云家丫头那里,看样子是想将两个小主子带走呢。”

闻此,大长公主却是有些不解:“这就奇怪了,如今宫中的情况……可是皇帝占下风,他们既然上了太后这条船,应当有恃无恐才对啊。”

冉公便嗤笑一声,道:“云家的人,会真心上太后这条船?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说着,他却也不欲再谈此事,就对大长公主道:“去前头盯着些,有什么消息及时过来告诉我。”

大长公主那头出了书室,谢公看着香炉里化作黑灰的信件,茫茫间思绪一转,便想到了昨夜里与谢蕤的那一回说话。

“郑家?!”

听完了谢蕤的结论,冉公不意外是不可能的,扶膝狠狠咳了半天,好不容易顺了气,这才问道:“蕤蕤,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你可知你这一句话出口,指罪的可是一大门阀。”

对此,谢蕤的回答很利落:“知道。”

冉公蓦然一怔。

谢蕤继续道:“先前甥女已将想法说了,如今定然是有一条线能兼顾宫内宫外的,不然也不会有人能替姑母行事到如此周到。至于为什么是郑氏……郑氏之女去岁入宫,郑家于京中很有人脉名望,往来行事自然是最方便的。”

冉公眉间紧拧,仍是道:“你说的有理,但也不能就此断定便是郑氏。”

谢蕤这时候并不着急,拿出十足耐心继续剖析:“甥女已经细细捋过了,一来其余世族中少有能满足条件的,二来……舅父应当也清楚,姑母固然颇有智计,但从来性情里根深蒂固的便有些高傲,寻常世族入不得眼是一件,另一件……换了我是姑母,也不会选择别的世族。”

说到这儿,她微微顿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