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伊犁行所。
“上将,照您的吩咐,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想必这两日就会有效果。”
沈傲忙完了外头的事过来回禀,其时闻玄正与自己手谈,听罢此话,不疾不徐的应了一声,待又缓缓落了两子后,方颔首道:“嗯……只要比敌人快过一步便好,剩下的,这路走得多慢都无所谓。”
沈傲一笑,认同的点头,又听他问:“这两日京中有什么消息?”
沈傲想了想,“确有一件。”他面露忧色,禀道:“日前隆寿宫太后突然病危,始终未曾好转,府中来报,说是太后有借此召还清王的打算。”
闻言,闻玄手指一顿。
半晌,他将未曾落下的白子放回,“这个时候召还清王……”
他摇了摇头:“以太后忍性多年的性情来看,不该走这步险棋啊……”
沈傲也道:“正是这个道理,京畿内外皆是紫宸、虎贲与皇上禁卫亲军的人,此刻是太后夺嫡的关键之时,不管怎么看,清王都是在南境更为安全,若是在这时候回来,一旦事发,三军当即就可将人拿下,岂非是羊入虎口吗?”
闻玄微微蹙眉,忖度片刻,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沈傲微一摇头:“尚未有明谕发出,但依属下看,如今南境无事,太后病重之中想见亲子,皇上应当没有拒绝的理由,倘若执意拒绝,这等敏感时期,难免会落下一个不孝不悌之名。”
正是这个道理。他一时也猜不出太后此举的目的,微微一叹道:“是啊,没有拒绝的理由,这道圣旨要不了多久就该下来了。”
正说话间,外头手下来报:“启禀上将,王相到!”
闻玄心头一动,立刻便着人将王修请到了正堂。自他来至伊犁便听闻王修出外监巡布防之事,两人还一直未得相见,想来王修这是才刚回来,说来他倒是真惦记着早日同这位‘远调’而来的相爷一见。
正堂之中,两人寒暄一拜,落得座来,王修便先告罪道:“玄兄至伊犁多日,沐之此刻才来拜见,但愿兄长不怪罪。”
闻玄笑道:“哪儿的话,你在西北筹谋多时,劳心劳力,原该是我上门拜望才是,奈何这几日一直布置清洗南越余孽的事,这才得了些闲,还没来得及出门,不想却还是你赶到前面了。”
王修垂眸一笑,跟着又问:“楚王那里可已见过了?”
话音落地,却见闻玄微微一挑眉。
那一眼挑的暗藏深意,王修心头正暗自琢磨,便听闻玄悠悠然道:“我这人呐,久在军中,不似沐之你这样虚怀有度。别人给我三分薄面,我必倾十分百倍相报,反之,旁人若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握惯了寒剑冷枪,手底下自然也没有多少余热攀贴。”
他这样一说,王修便也意会了他的意思。
王相在外,手下递上来紫宸上将至伊犁的消失时,同时报来的消息里还有一条,便是楚王居城中,未有相迎。实则是早在当时他来,楚王也只是碍于王氏地位,派了手下前来迎接,而如今到了闻玄这里,却索性是一个人都没了。说起来紫宸上将位在亲王之上,于情于理,楚王这等行事都是于礼不和的,而闻玄此间这话,也表明了他不会因着杨征皇室宗亲的身份,便白给他脸的意思。
王修略一思量,淡淡笑道:“楚王性情素来如此,玄兄倒也不必同他一般见识。”
闻玄一笑,显然是不爱在杨征之事上再多说废话,王修想了想便问:“对了,适才兄曾言到清洗南越余孽之事……”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闻玄的神色,见他转眸看来,接着道:“沐之愚钝,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玄机,自然是有的。
闻玄饶有深意的一笑,抬手挥退了左右,待堂中只剩了二人之后,方才道:“南越家大业大,当初遁走一个独孤爻,可漏网之鱼,却并非只此一人。”
闻言,王修眸光微讶。
京中紫寰,太后病重,召还清王彻的圣旨果然不日便发了下来,一路行传至南境时,杨彻接了旨,脸上一时之间却没有多少担忧之色。
入夜时,谢冉收拾完了书案,刚打算再收拾一下自己便睡了,这时候却见杨彻雷厉风行的从外头闯进来,冷不丁给她吓了一跳。
“怎么这副样子?”看清他脸上那副满含怨气的模样,谢冉微微挑了挑眉,低眸将几本书册拢好,一面说道:“姑母病重召你还京,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拖欠你军饷呢。”
杨彻叉开两条长腿往她**一坐,憋了半天恨恨道:“我是真不想回去,可不回去却又不放心,着实是烦死!”
谢冉闻言忍不住笑了一笑。
说来也不能怪杨彻为人子的没孝心,实在是过往这些年自他离都从戎,太后的‘病’几乎就没断过。最勤快的时候,隆寿宫一个半个月的就要传一次太后病重的懿旨,起初他傻呀,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大老远请圣旨忙不迭回去过那么几次。可每每他火急火燎的千里回还,赶到母亲面前时,看到的都必然是当朝太后一副蕴着红光的滋润面目,其后便拉着他左哄劝右威慑的要他娶妃成家。长此以往,太后再怎么使这招,他都很难发自内心的投入过多的担心了。
谢冉听着他的话意,不由调侃道:“嚯,说得像是此事真能由你自己决定似的!”
杨彻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她。
不多时,谢冉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了,往后一靠温吞吞道:“姑母都多久不装病了,我要是你我就信,不然你看过去哪一次是兄长直接传了圣旨下来的?”
“我早都信怕了。”他说是这么说,可谢冉的话却也不无道理,这还真是头一次直接圣旨召还。想了想,他道:“要不……让六哥跟我一起回去?”
“做什么?”她反问一句,随之便道:“你可别折腾他了,才回来没几天又回去?你当蓝竟沉是死的吗?更何况姑母病势若真有那么严重,不用你提这话,兄长圣旨里就会写明让阿律一道回去了。”
杨彻闻言一挑眉,斜着眼看向她:“那你还说让我信?”
谢冉直接上手就着他脑门儿怼了一下。
“你长没长脑子?我是说让你信姑母这回是真病了,但病势哪就那么严重了?我估计也就是好容易病这么一回,正充分发挥此事所能带来的好处呢。”说着,她话锋一转,又点点头道:“回去看看也好,你也很长时间没回去过了,姑母……逼着你成婚是不好,可到底是母子,这么久不见,我就不信你半点不想。”
杨彻闭上眼掩下一目无奈,长长一叹,道:“想是想,但见了却又烦,往日知道母后安安生生的颐养天年,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不见倒是乐得清闲。如今这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