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件事结束……”
两人默然对面许久,闻玄忽然启口,谢冉微微抬头,予他一眸疑惑。
恍惚间,她能感觉到闻玄此刻的犹疑情绪,就好像即将启口的这句话,他心里,实则并没有十分的笃定坚持。
跟着,她听到他说:“我想解甲归田,你愿意陪我吗?”
陡然这样一句话,入耳当时,她说不震惊是假的。
两人久久对视,她几度张嘴,许多问题到底没有说出口,最后只佯作平常一般道了一句:“不陪你,我还一个人过是怎么着?”
闻玄笑了笑,随即却是摇了摇头:“我是说,你愿意卸任领南,共我一起游遨四海,栖逸避尘吗?”
他有意将这个意思道个分明,她便想要装傻都不能。想了想,谢冉暗自深吸一口气,深深望着他问:“朝中何有庾公,君欲避谁之尘?”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问完,在闻玄的低低一叹中,她似乎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无奈与悲凉。
撩起她鬓边几丝碎发,他说:“避我心间之尘。”
谢冉兀然一动。
后头的话,她情知他不会再说下去,分别在即,她也不愿这时候跟他较真,再起龃龉。想了想,她终是一叹,微微一笑道:“若待四海升平,我心知君心,定不眷尘中事。”
他一笑,将人抱在怀里,窝在她颈窝深深一嗅,蹙眉阖眸。
片刻后,殿外响起青裙的声音:“上将、郡主,沈大人来了。”
谢冉一听,看看时辰,回头问他:“还有事?”
闻玄点点头:“尚有一件,处置完,我就要直接走了。”
谢冉原本就微蹙的眉眼此刻更是深了一度。
跟着,她也没问闻玄,直接扬声对青裙道:“去告诉沈傲,请他多等一会儿。叫外头好生奉茶款待。”
“诺。”
脚步声渐渐远去,闻玄见她这样倒也没拦着,反而是换上副调笑神色,坏兮兮的问:“舍不得我?”
谢冉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内殿里走,一边说道:“你是不是只有这一句?翻来覆去的问,难道我还有第二个答案?”说话间取过奉在架子上的双股剑走过来,瞪着他问:“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
他就笑,立时便说了句不同的:“我舍不得你。”
谢冉扁着嘴一笑,眼里都写着‘油嘴滑舌’四个字。
她沉了口气,对他道:“自从咱俩成婚之后,从征两越,一直到回来这些日子,始终都是你在送我东西,整个定情诗都送遍了,还三日两日的便有一花一草,长此下去,我都怕你送到最后无物可赠。”
闻玄看了眼她手中的双股剑,跟着笑道:“要不要打个赌?看我能不能一直送下去,送到白首终老,送到此生尽处。”
谢冉鄙夷道:“我才不同你打这赌呢。我赢我又不喜欢,你赢,你又上哪找我讨彩头去?”
“还有下辈子呢。”他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道:“咱俩可不单是这辈子不死不休的事儿。咱俩是即便死了,也不能休的关系。”
谢冉一听就不高兴了:“啧……大敌当前,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满嘴的不牢靠!”
他点头道:“好好好,不说死,说生,说生好不好?”
说话间,眉目传情,带出一片风流艳色,谢冉如今也算出师,过耳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一挑眉,面不改色的哼笑道:“好呀!等再见时,我跟你天天说这个!”
“嗯,你看,你常说些这个话,我哪舍得有什么事啊!”
两人你来我往趣了两回,谢冉便端起了正色,道:“正经话,我是想说,长久以来你给了我很多,可是我却什么都没给过你……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
她打断闻玄将要出口的话,沉了一口气,抬头对他道:“你知道我曾在艰难之中救过蔺南安,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她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顿了顿,方道:“自从那年受伤之后,我右手……便不大能使得上力。”
闻玄赫然一惊。
“这套双股剑,原来是兄长的爱物,那年我入帐,他便将此物赠予我。其实,现在于我而言,这两把剑里,一把是利器,一把,则是弱点。”她长舒一口气,将这个全天下只有三人知晓的秘密道出,心头似乎跟着松了一些,“这几年我仍执双股剑,是因为不能把弱点暴露人前。至于如今……右手鸳剑给你了,你若接了,从今以后,逆鳞虚颈,你就是我的弱点。”
直到她这一番话说完,闻玄仍旧长久的处于震惊之中,半晌无言。
他从未想过她一介女儿,竟能为王朝江山、为帐中同袍做到这一步。
他更恨自己身为人夫,却一直未曾发现。
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这件事,她的这番话,又是多大的重量?
同样身为一军主将,没有人比闻玄更清楚。
许久之后,他压抑着震颤从她手中接过那柄鸳剑。
他眼眶微红,启口有些哽咽,强作打趣道:“……我若不接呢?”
谢冉斜了他一眼,就问:“晚了吧?”
跟着,他眼看着她将双剑一拔,将剑身上的几个字逐一展现在自己眼前——
鸳剑,‘闻玄谢冉’;鸯剑,‘嗽玉含章’。
那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猛地将她锁在怀里。